四 谦谦君子

“做完这次宣传，”贵子用日文道，“我想回去读书。”“读什么书？”Kim先生感到意外，用日文惊诧道。贵子转过头：“太忙了，一个人不读书，会很干，很干的。”她说罢，又走到桌子前，伸手去取一盆盛开的白日菊。Kim帮她拿来，贵子道了谢谢，又对他说：“Kim生，我出演过那么多伤心的情人，唱过那么多情歌——原来，一个失恋的人，心情是这样的。”她觉悟道：“我以为我在他心里面有多么特别、多么重要，原来都不重要了。他根本从来都没有爱过我！”说罢，她的泪，滴到了白日菊的花瓣上，像晶莹的露珠，清晨还能看见，到残阳一降再降的时候，它连影子也没有。她微笑道：“不过，不重要了。因为我都明白了，他根本从来都不值得我去爱！”“贵子！”Kim先生喝道。贵子怔了怔，说：“Kim生，无论你再说些什么，我都决定了。一切都是从我和他恋爱开始的。我第一次和他一起，就碰上《我想爱》，我一炮而红，被逼离开心爱的校园。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和他分手了，我梦要醒了，一切也该回到原点去了。我要做我喜欢做的事。我要。九州有句古话：人生苦短。我不想逼我自己做一些我不爱做的事。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想读书。”

Kim先生听罢，也只好首肯道：“好吧。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请问是什么事？”贵子的嗓子进了泪水，沙哑地问。Kim先生说：“在你暂别娱乐圈之前，开一个演唱会。”贵子想了想，点了点头。于是Kim先生悻悻离去。

贵子端着捧着那盆白日菊，忽然气从中来，“砰”一声把它摔了个粉碎，任由一瓣瓣花一只只苟延残喘的白蝴蝶在地上乱爬，奄奄一息。风吹进来了。她强逼自己不要去想他，每次不禁想起，便生气得要掌自己一巴。她已经很累了，虽然她知道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Kim先生离开好的寓所后，找到了子规，商谈关于演唱曲目的事。子规略所思，不久便找到贵子。

子规约她到名人饭堂，表面是谈演唱会，实则要探她的内心。子规笑问她道：“贵子，听Kim生说，你为了那个人……”“是。”贵子爽快干脆道。子规点点头。贵子望望他，又道：“杜生，多谢你，今天我总算明白什么叫‘爱不问因由’。更明白了，爱是一种不可控制的感觉。”子规笑着喝了口LeMontrachet，道：“我今天终于明白什么叫奢侈。坐在富丽堂皇的餐椅里，喝着世界顶级的酒，徒然嗟叹即将过去的悲伤。”贵子笑了笑，道：“你是想告诉我，比起其他人，我是幸福的，对吗？可是幸福不幸福，是没有法子比较的。”子规道：“我认为，你应该去感谢那些带给你幸福感的人。”贵子说：“我的幸福，是单凭我自己的一手一脚打回来的。”子规笑道：“真的？如是这般，一个完整成功的人，是有两手两脚的，一手一脚，不算成功。”“那我就是用我的双手和双脚打拼回来的。”贵子补充道。子规笑道：“可是，没有Kim生大力推荐，你又怎可能唱歌？你不唱歌，就不会红到发紫发黑。说起来你是依靠我一只手膀，Kim生一只腿，才走到今天的位置啊。”说罢他带醉般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困窘着的贵子，明知他是受Kim先生委托来劝她的，却很受落。她为子规的这样说服力而顶礼膜拜。她道：“可是，我不努力，没有人能够帮助我。我觉得我应当为自己喝一杯。”说罢她伸手拿来高脚杯，里面装着比金子贵的液体，是发酵了千年的文化，如今一喝而尽。这就是杜先生所说的奢华的最好解释吧。

“对了，”子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过四次以上皱巴巴的A4纸，“这是你暂别娱乐圈演唱会第一站校园Show，的新歌歌词。曲子你认得的吧？《SnowAndLose》……”他仿佛有些醉了，大概是因为太开心，酒不醉人人自醉去。贵子摊开纸，只见子规用苍劲有力的行楷写了歌词，解释和注音一应俱全。“凭何认输，可笑在是我准许了你离开；凭何认真，可爱在是我有心不开……”贵子试着唱了唱。

这不就是她和他的故事？贵子不敢再说那个人名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会再起波澜的。为什么忘记一个人那么难？再读下去，她又仿佛找到答案：“已没法共你一起追忆怎会再受害？我害怕又挂念你不禁骤然严阵以待；我没法共同你一起追忆岂会怕伤害！我害怕习惯念你夜凉如水未看开……”她不禁黯然泪下。望望杜先生，他已经熟睡了。拍剧也没有这么巧。她会心一笑，又给他倒了杯LeMontrachet，然后给自己倒一杯，把杯子凑到面前晃了晃，闻了闻，喝了一口，卷着舌头细细品味。

这个仿佛不属于任何人的时间，只有贵子一人，一边细读佳作，一边享受。什么名什么利，什么情什么爱，她都不愿再想起了。只是她恨自己没有好好读书，没有更高级的Taste，品尝得不好，浪费了极品。这是真正的对艺术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