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慧极必伤

张明的故事是从心理色彩系的教室开始的。刚刚开学时，他就开始倾慕饰光。那种爱，确信是无知，幼稚，和朦胧的。但他直到现在还是时常以这个为傲——他是第一个爱慕饰光的人！

其貌不扬，不是缺点，却绝对不是优点。铲了个小平头之后，他更加平平无奇了。或许他还在等饰光看破红尘，忽然有天会爱上平凡人吧。饰光根本看不中他，他早就清楚。其实他最希望是能赶快出现一个真正对饰光好，而饰光喜欢的人，让他也有份儿撮合一下。爱得这样卑微，算不算得上是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饰光身边出现过许多男人，有的为饰光的美丽，有的纯粹为了爱情牺牲。这些都是庸俗的爱——在张明看来，饰光是天下无双的，一举手，一投足，风姿卓跃，千娇百美。他愿意做尽一切去取悦饰光，看见她开心，自己也就开心。

阅尽饰光身边的男人，他都找不到一个能让饰光深深爱上的。直至剪影转系。第一眼看见剪影时，他就知道，又是饰光引来的一个战俘。早就见惯大风浪的张明，对于这个也有几分“姿色”的男生起初还是不太注意。剪影坐下了。只见他谨慎地选择了饰光的前面的座位——这个座位他坐过。这个位置正好让饰光看得见自己，同时自己不用在她面前露出忐忑的一面，又可以和她坐得很亲密，但又不像坐到她旁边一样给她一个飞禽大咬的印象。这是个绝佳的位置。张明坐在他们左后面，远远地留意着。

看着饰光轻轻点了点剪影的肩膊，轻轻笑着，如沐春风般怡然。张明知道，饰光爱上了剪影。恰巧，剪影分到了他的宿舍。他主动为剪影提行李，搬上十六楼，又替他开门。宿舍窗明几净，收拾得很干净。张明没有告诉他，其实是他事前把饰光的照片都藏起来了。

推开门之后，张明勉强笑着对剪影说：“心理色彩系从来只有小猫三几只，本来是三个人一间宿舍，我就轮到自己一间，现在你来陪我了，也没这么寂寞！”剪影说：“客气了，也不清楚到时是谁陪谁。”张明把行李箱拖进去，说：“对了，怎么你会来这个学系？你不是贪图这里够冷清吧？”剪影走进去，看了看，说：“这里真大。比起中文系，我想这里足足大了几平米！”张明笑说：“只是其他宿舍多些人而已。”剪影道：“那是。我窝在中文系宿舍里，五六人共用豆腐般小的房间里。”他伸了个懒腰，又道：“对了，不知这个系的女生宿舍在哪里？”“都是些烂规矩。”张明一边收拾一边说，“男生有两间独立宿舍，女生呢，因为少得可怜，被分配到其他系里住了。”他瞟了瞟剪影，把书桌移过一点点，又说：“呐，书桌，插头，网线，柜子。全是公用的，如果有重要的私人物品，”他拉开书桌左边的抽屉，“钥匙。”说罢便走到床边，为剪影开行李箱。剪影拿出钥匙，关上抽屉，又试了试锁。

张明试探道：“对了，全系就三个女生，你想知道谁的地址啊？”剪影转过头望望他，笑而不语。他没有追问，只是搭搭他的肩，领他到隔壁见见同学。

“进来。”一个人叫道。推开门，只见一幅画挂在墙上，群色乱舞，像在开RaveParty一样，令人热血沸腾，精神大振。张明很喜欢这幅画，他叫它做《澄明的世界》。一个清澈明亮的世界，就应该是多姿多彩的。一个在收拾行李的男生道：“明天我就搬过隔壁，留下你们俩在这里‘痴缠’吧。”另一个对他说：“好走，好走！”看见剪影，他们都静下来了。

张明笑说：“他们都爱开玩笑。”剪影向他们打招呼，又作自我介绍。张明坐到床上，搭着收拾行李的俊朗男生说：“赶明儿到了我那边，别欺负人家。”那人对着张明的胸口食指一戳，又装着奶声奶气地说：“欺负前欺负后的，我就那么好欺负，让你们个个都欺负我？”拿着一杯阿华田的男生打趣道：“哟，谁有胆欺负情场鬼见愁哇？张明是让你别欺负新人，老是听错了话，难怪女孩子都爽你的约。”另一人也向他抛了个媚眼：“你走了以后，可别忘常回来探看我们。”大家哈哈大笑。

张明转头对剪影说：“剪影，这个乐文，明天他就到我们宿舍暂住，你尽管欺负他好了。”剪影点着头笑着说：“师兄们好。”

窗外忽然来了几声清脆的鸟叫。

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照得大伙儿暖洋洋的。张明却看见许多尘，都飘浮在半空，让几平米地方一下子混浊起来。他极度不喜欢这种灼心肝的局促，就像焗在微波炉里，耳边嗡嗡地响。他故意问乐文：“哎，你和你那个孚林，现在怎样了？”乐文说：“孚林？唉，还能如何？就是吞了玻璃，也没有那么的心知肚明。”“心知肚明？”拿着阿华田的人打趣道。另一人也说：“只怕是你欺负了人家吧？”一提到欺负二字，大伙儿又大笑起来。剪影好奇问：“孚林？是读传媒那个吗？”拿阿华田的又道：“就是，隔壁大学那个孚林。好小子，把人家哄到手里，又说不要了。一点都不知道珍惜。”乐文淡淡一笑，说：“不是为了她，也不用左闪右避的。”张明笑道：“人家有姿有色有勇有谋，你也嫌。什么才合你眼缘？饰光？”他开始逐步地把话题扭到饰光身上。另一人插嘴道：“饰光这么高傲，情场鬼见愁也愁啰。”拿着阿华田的也打趣道：“乐文哥哥三更半夜跑到园林系朝着十楼示爱，让人家一盆冷水打了回头……”“我才没干过那些事。”乐文赶紧打岔。

这时，张明看见剪影的神情起了细微变化。他的心神也和剪影一样恍惚起来，飞到不知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