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似梦往昔
自从醒来,小姐越来越喜欢在黄昏时分坐在栏杆前吹风了,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的望着一片赪素的遥迢天际,直到华光褪去,只剩鱼白。
苍兰山的火烧云从来都是最美的,艳烈的霓霞光华满目,照彻半壁天空,蜿蜒至天际,宛如赤焰,旖旎瑰丽,妖娆的血色映着这满山的皑皑白雪,当真是世间绝美的颜色。
赤色,用最火热张扬最接近光明的色彩来掩盖最黑暗的东西,正如多少湮灭在火光里不为人知的秘辛就在冠冕堂皇的真相里被永远埋葬。
“小姐,天凉了。”不知什么时候,一抹水绿身影已经走到自己身后。
“我知道。可是越是在这种安静的氛围里我越感觉不到孤单,因为……安静,说明孤独的不只我一个。这山、这雪都是在这里孤寂了千万年,有它们陪着,我的孤单又算什么呢……”
一袭浅月长裙的少女凭栏而立,裙裾随风在身侧萦绕飘摇,明明连眼里都含着笑意,明明是笑靥如花,却是比眼泪还更让人心疼。
罗衣明白,小姐她,是想知道的,迎着风在不远的地方立了良久,眸色依旧幽深,却仍是缓缓启唇,
“小姐闺名薛芷,父亲是南境妙手丹心的神医薛承林,你的母亲是位医药世家的小姐,两人鹣鲽情深,却因为人禀直,挡了同行的财路被仇人追杀,在您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栏杆前闻言惊觉回眸的少女喃喃道,“去世了?那我……”
“小姐自幼便由您的叔父抚养,虽难享父母天伦,却是衣食无忧,岁岁平安。只是这次家乡适逢战乱,举家搬迁的时候遇到灾流,我们被人救到这里。走散前老爷并没说过要搬去哪里,人海茫茫,城镇千万,怕是难见了。”
月裙少女凝眸望着面色平淡如水徐徐讲述的罗衣若有所思,
“那你呢,是什么时候……”
“奴婢的娘是小姐的乳母,曾经受过夫人的恩惠,所以奴婢自幼便在府中伺候小姐。”
是这样么?这便是自己忘记的那些么?
“薛——芷——”
我是……薛芷么……
她一字一顿的念着,神情不复方才的恍惚,倒是格外认真。
苹芷迷烟路,莲舟忘却归。
小姐,希望那些往事……你永远都不要记起,你想要的记忆我来给你。
两人俱是眸色深沉,各有思量,良久相对无言。昏暗的天幕下,一蓝一碧两道身影,璧然双成,映着未褪尽的霞色,长裙翩然。
石城花落江楼雨,云隔长洲兰芷暮。
夜卷沧澜,北境茫茫,这回是真的永隔了。
“罗衣,我们回去吧。”许是真的风吹久了,竟是莫名有些头痛。月衫少女,或许该叫薛芷,朝着身侧的罗衣轻笑,这一次倒是多了些真心实意。
望着眼前抚着额头,轻轻揉着头的小姐,罗衣忙把斗篷上的毡帽给她系好,拢紧衣襟,轻轻抚平衣带上的流苏。
小姐才方有好转 ,今日出来得是够久了。刚想说些什么,就见一名身着渚青竹形暗纹长裙的侍女缓缓走来,恭敬的屈膝行了礼,略略低眸,不卑不亢的说道:“两位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见此,罗衣眸色一深。此请虽在意料外却是在情理之中。在旁人家里住了许久,却没去向主人见礼,更何况是救命之恩。但是这侍女行的分明是南境穆王宗室中的外客贵礼。
这苍兰山在北疆,甚至与王京实乃一衣带水,尚在眉睫之内,却是出现了南境人,莫非是……
罗衣被垂发掩住的眉心微拧,暗暗思索。而此时薛芷却是解开帽带,褪下斗篷,整了整略有些凌乱的衣衫,同样略微施礼,仪态大方,贵气天成,微微颔首,笑着说,“有劳姑娘带路,我们走吧。”
下了几日的雪刚停,天虽未晴透,云缝间仍有微光透出,浅浅的倾洒在身上,倒是少了几分深秋的瑟缩,多了几丝雅致。
“小姐病方好,药正温着,还是……”罗衣眉心微皱,欲言又止,似有话说。
“不必了,救命之恩自是该前去拜谢,这药不过迟些罢了,无碍的。”
见小姐执意,罗衣也不好再说什么。将刚被脱下的斗篷重新披了回去。默默的扶了灯,
“夜沉了,奴婢为小姐掌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