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放不得
竖日一早,萧喻便派人送了红豆羹来,不是他不想来,而是晁帝一早便将他宣进了宫,自瑜国与晁国议和,萧喻便闲赋下来,他隐隐猜到晁帝是想收回他的兵权,但这晁帝也是位高权重久了,连居安思危的道理都不懂,眼下沈云州还在晁帝,也不知打的主意,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却又不知忧从何来。
洛汐伸着懒腰跨出房门时,便看见苍崖鬼鬼祟祟的在青雎院门口徘徊,她有些疑惑,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后,然后一拍他的肩膀骤然出声:“你干嘛呢!”
苍崖“呀”的一声跳开三步远,满脸惊恐的看着洛汐,随即舒口气似的拍了拍胸口,有些气恼道:“洛汐姑娘,你走路怎么不出声的?吓着我不要紧,要是把夫人的红豆羹洒了,你可就犯了大罪过了!”
洛汐白眼一翻,毫不留情的开口:“你自己鬼鬼祟祟的在那探头探脑的,跟在一个大将军身边,做事还跟个娘们似的,一点大男子气概都没有!”
苍崖站直身子瞪了一眼洛汐,洛汐毫不客气的回瞪过去,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苍崖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心态移开眼睛,递上自己手中的食盒道:“这是将军亲手做的红豆羹,劳烦姑娘拿去给夫人!”
洛汐无视了他阴阳怪气的语调,接过食盒,有些惊讶:“将军亲手做的?”她凑上去闻了闻,随即皱着眉又道,“夫人吃了,会不会孕吐得更厉害?”
苍崖一下便恼了:“这可是将军学了一晚上才做好的,你怎么能这么说!”
洛汐也自觉失言,笑了笑道:“是是是,是我说的不对,我这就去拿给夫人,苍大人可以走了,再见不送!”
苍崖哼了一声,仰头道:“本大人自然会走!”本来他还纠结着……能不能见夫人一面,不过现下看来,倒是不行了……
洛汐又给了她一个白眼,提着食盒进了房门。
苍崖见房门又被关上,站在原地立了半晌,才慢慢转身离开。
洛汐跨进房门,正好见青雎从床上坐起,她连忙上前撩开床幔,然后转身把食盒搁在桌上,这才回头去扶青雎起身。
其实青雎孕吐的并不厉害,但就是精神头不好,一天到晚都怏怏的,本来便吃的少,现下更是没有胃口,人又消瘦了一大圈,看着都叫人心疼。
想到这里洛汐便又有些埋怨萧喻,若不是夫人为了他伤心,也不会这么虚弱。
青雎倒不知她心里已经过了这么多想法,由她搀着梳洗,简单将头发绾了绾,洛汐又挑了件素色的披肩给她围上,虽说天气回暖了,但青雎本就畏寒,还是多穿些好。
青雎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却终究没问,洛汐一眼便看出她心中所想,扶着她到桌边坐下,笑着开口道:“夫人,将军一早便入宫了,这红豆羹是将军亲手做的,夫人尝一尝吧?”
说着,她将食盒里的粥拿出来摆到桌上,
亲手做的?青雎目光一怔,接过他递来的银匙舀了一勺浅尝,随后目光几不可见的亮了亮,低头吃起来,吃的极快,却如行云流水般优雅,一晚红豆羹没一会就见了底,洛汐目瞪口呆,随后笑开:“夫人,这是您这几日吃的最多的一顿饭了!”
青雎一愣,随即有些窘迫的侧头,清雅的脸上泛着微红:“不过是饿了,端下去吧。”
洛汐吐着舌头笑了笑,收拾了碗筷便转身退下了。
青雎又转头看向窗外,微微叹出一口气来。
萧喻,当真是她的劫数吗?
为何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的她,能给他这样多的信任和包容?
可他说的对,自己确实不够坦诚,那些过去,于她而言只有痛苦,她不愿让他知道她的痛苦。
可爱一个人,不就是应该分担吗?是她不够爱他,还是她,还学不会爱人……
她看着窗外早已零落的桃花,清浅的眸光慢慢转为迷茫……
………………
洛昭推门进来时,便看见青雎看着窗外出神,她目光一深,一言不发的走到她跟前,开口叫了一声:“夫人。”
青雎回头看她,唇角含了一丝极淡浅笑,眸光也恢复如初,只是眼底的难过没叫她看见。
两人静立许久都未开口,最后倒是青雎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启口问她:“昭儿,如今你明白,什么是喜欢了吗?”
洛昭薄唇一抿,难得有些迷茫:“我……”
青雎低头笑了笑,又开口问:“若是有一天,流骁的剑尖指向了我,你当如何?”
洛昭一愣,随即满脸坚毅的抬头:“洛昭誓死保护姑娘!”
她说的是姑娘,而非夫人,青雎心里也是一阵感怀,垂眸时笑容微涩:“可那时,你心中该有多痛苦。”
洛昭眸光一凝,垂着头没有开口。
青雎拢了拢袖子站起来,启步移到窗前,面上神色无波:“其实我常常在想,这八年的执着,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可在这八年,萧喻,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他是这世上第一个给我温暖的人,也是我第一个想要与之比肩一生的人。”
“可那时候,我们终究是缘分太浅,这八年的分别,我变了,他也变了,甚至不再记得我,可为了那份执念,我还是这样不顾后果的闯进他的人生,为了有资格站在他身边,我创立弱水阁,拖着离合蛊苟延残喘,为了不成为他的拖累,我用尽办法修习武功,哪怕长戒子大师念我身有蛊毒不愿叫我修习内功,我还是用尽其他办法让自己去学。”
“我准备好了一切,让我以最好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可他早已不记得我……昭儿,我回他身边,是不是错了……”
洛昭听出她话里的苦涩,眸里也满是痛惜,姑娘所受的苦楚,没有人比她更懂,她没习一次内力,蛊毒便要折磨她一次,可她都咬牙挺了过来。
只为一份执念罢了。
她掩去眸里的心疼,并未开口劝慰,一是性格使然,而是她知道,姑娘从不需要任何人都同情,亦从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事情,眼下能对她说出这番话,只会是因为,她所爱的那个人,是真的重过了她整个生命。
她叹了口气,正要上前,却突然看见从门口走进来的人,眸光一顿,随即转身退了下去。
青雎看着窗外想着自己的思绪,也没注意后面有人进来,她扶上自己的小腹,苦涩的笑了笑,若有若无的喃道:“可是我放不下他,怎么办?”
“那便永远都不要放下。”身后的人骤然出声 ,青雎一怔,正要回头,却冷不丁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萧喻圈紧怀里的人,眸里满是懊悔和痛惜:“雎儿,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方才在门外,他没全听见她说的话,却听清了一句“八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子一闪而过,却又如何都想不起来,再看到她这样落寞的身影,他再也忍不住冲了进来。
她放不下他,他又何尝不是?
原来不知不觉,他也陷了这样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