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你在想什么呢？坠崖那一刻。”

“想你啊。”

“嗯？”

“我在想我要是死了，你不就成寡妇了么，多可怜啊，于是就不想死了。”

杨朔笑嘻嘻地打趣，顾芷脸色一红，瞪了他一眼。

“不过话说回来，这块玉真的挺结实，竟然连箭都能挡下，是哪里产的，我很想买一块呢，价格什么的都可以商量。”

顾芷睫毛颤了颤，低头轻声道：“这块玉原是前朝一个游侠在北方玉蟾雪山之巅偶然寻得的一块玉石的一部分，那人逝后宝玉也随之失去了消息，后来前朝败灭新朝建立之初，太祖皇帝才在前朝堆积珠宝的仓库中发现了这块宝玉，太祖皇帝让专门的匠师看过后，匠师说是在雪山顶上消磨了数百年的时光才有的这么块玉，传至父皇这一辈，在我十岁生日那年，父皇让巨山先生将它加以雕琢，历时数月才成为我手中这一块。父皇说这块玉会代表他陪着我，见玉如见人。”

杨朔听着顾芷轻巧的叙述，心脏跳了跳，道：“这块玉竟然出自素有鬼斧神工之称的巨山先生之手，可见确实不凡，可是这块玉的另外一部分呢？”

顾芷看了杨朔一眼，有些好笑，“就是父皇的玉玺啊。”顾芷看着杨朔一脸被雷劈了的模样，戏谑道：“子攸莫不是想把传国玉玺敲那么一块下来吧？”

“你早说这个东西这般贵重，我早就把它当传家宝供起来了，那还敢随意地带在身上啊。”杨朔瞅着顾芷拿在手上拨弄着的荷包，简直欲哭无泪。

顾芷笑了笑，并没有多少在意，在她心里，宝玉固然贵重，但终究是死物，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其实那时候她并没有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杨朔到底是怀着一种怎样的感情，只是觉得他要去打仗心里堵得慌。

那天夜里她站在窗前发呆的时候，手指不经意间碰触到一个温润的物事，她低头一看，一眼就瞟到那块从十岁开始就不曾离身一直系在腰间的玉石，太过熟悉的一件东西以至于很多时候她都差点忘记了它的存在。她忽然想起有一年她想把玉交给易轩，但他说尊卑有别没敢要，她还为此生了他好久的气。刹那间心念一动，她突然很想把那块玉交给杨朔，没有征兆的只是自然而然地觉得应该给他。

直到夜袭千里心力交瘁从马上坠落的那一刻，她看见一轮白色月色幻化成两轮，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只浮现出一个俊雅的面容，浅浅地笑着，浅浅地唤她。

“小芷。”

那时她忽而明白她内心深处一直刻意逃避着不敢正视的东西，于是在坚硬的石头割破手腕的那一刻她居然笑了，感觉不到手臂上麻木的痛意，看不到随后赶来的易轩抱起她时沉痛而愤懑的神情，她摇晃着站起起身子后一把推开易轩宽厚的臂膀。

风吹乱了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垂下的右手染红了雪白的衣袖，循着指尖直往下淌，她咬了咬苍白的嘴唇，颤声说：“我要去找他。”

“小芷，对不起，我把它弄坏了……”,杨朔低低道，顾芷回过神来，迎着杨朔愧疚的目光，道：“玉虽已碎，但以此换你一命，也没折了它的价值。”

杨朔衣袖下的手紧紧握住了顾芷的手，双手交叉的部分贴着那只荷包，轻叹道：“我知道它代表着什么，所以更加感到不安……”，顾芷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若真的知道，那便够了。”

杨朔神色复杂地说：“此生，我必不负你。”

天空中的乌云渐渐聚拢，有了下雨的倾向，街上的小贩们都收拾好东西陆陆续续回了家，不一会，热闹的大街上就只有寥寥几个来往的人了。顾芷目光毫无焦距地盯着不远处的的某样东西半晌后，天空的雨一滴滴地落了下来，她惊醒般转过头，看见杨朔眼底的悲意越来越浓，突然觉得自己也快要哭了，唇齿间不自觉地逸出一个飘渺的声音。

“我信。”

随着那句话说出的瞬间一双臂膀狠狠地抱住了她，雨淅淅沥沥地打湿杨朔的头发，顺着下颚流进了顾芷的衣襟里，她浅浅地阖上了眼眸，冰凉地雨水滑过皮肤，泛起一丝丝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