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相国话口方落片刻，言幽桃毫无预兆得双膝跪地。

萧文垣见此唇角笑意更大，林相国则是对她此举不知所然。

萧文垣先是嗤笑一声，饶有兴致的瞧着下跪的言幽桃，“你这是做什么？”

言幽桃虽是跪着的，目光确是寒冽无比，平复气息道，“陛下方才所说的条件，臣女接受。”

林相国闻言更是紧蹙眉头，欲言又止得将言幽桃看着。萧文垣又扬起那抹笑意，眼中暗藏的精光毕露。

“但臣女也有个条件，望陛下成全。”

萧文垣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臣女请陛下，即刻为相府之女林绵竹和朔王府世子萧献恒赐婚。”

“幽桃！”林相国一惊，看着殿上萧文垣毫不恼怒的神情，甚至还是极不在乎一般模样。林相国好似已然想到了，言幽桃口中陛下的条件是什么。

可这终究是言幽桃与萧文垣之间的衡量，不论林相国如何想终究是个外人。

“好，咳咳咳...朕自会下旨。”萧文垣嘴角溢出一声冷哼，“一国世子，林卿可还满意？”后头这句自然是对林相国说的。

林相国正疑惑着，“不知陛下……”

“今日之事皆大欢喜。政务繁杂，若林卿无事，便早些回府侯旨罢。”萧文垣不再看他们俩，顾自执笔在案上勾画，林相国的话终还是未有机会问出口。

他只好先扶起尚在跪地的言幽桃，触指皆是一片冰凉。言幽桃木讷得直起僵硬的身子，转身便要出殿去。

林相国只好罢了退礼，一路搀着言幽桃走出殿门。恰逢上李德川双手端着一口盛满乌黑药汤的玉碗正欲进殿，看见他们二人自里出来，只笑着不紧不慢的恭腰送礼，“相国大人慢走。”

现下林相国注意全在言幽桃身上，哪还记得留意一个内监神态如何。他不曾瞧见，那位总司监只驻目在失神的言幽桃背上，笑容竟是真实入骨的宠溺柔情。

林相国随言幽桃脚步伫停在殿外，只听闻的里头传来细微声响，“陛下，该到时辰喝药了。”

言幽桃仰头向天缓缓阖上了眼眸，眼角滑下一行清泪，深深透出一口气，下颌细不可闻的颤动着。

“幽桃，方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和陛下，谈了什么条件？和绵竹又起了什么关系...这……”林相国有太多的惑道，便一股脑将这许多话问了出来。

言幽桃仰头笑了出来，那笑却比哭更是难过凄凉，“林伯伯，事关阿竹一生...我赌不起的啊......”

言幽桃这番进宫只为求来关生的解药，可有些事须坚持还需坚持，爹爹不愿她做的事，她自然不会去做。

所以当萧文垣强口提出那个要求时，她几乎是果断回口。终究魔高一丈，萧文垣竟厚颜无耻将林绵竹搬出来说事，只为逼她低头。

她何尝不清楚，只要林相国在，任萧文垣如何也成不了事。也正因为她极为清楚，当她撞上林相国当时看她那眼中的意味时，她想到了自己的爹爹。

林相国会做的事，自家爹爹不也做过吗。可最后换来的结果却是，上下满门尽丧黄泉，只余了她和苟延残喘的关生。

若由林相国口中回绝萧文垣，难免萧文垣心生怒气，那便成了难以挽回之事。

今时今日，她的至亲只剩了林相国林绵竹父女二人，一如她心中所想，便是为了他们，什么都可抛弃，即便是她自身。

随即她又在心中自嘲一番，说什么为他们，皆因她而起不是吗。

林相国仍是听的重重雾水，“...那你可告诉我，你应了陛下何事？”

言幽桃抬手拭去沿眼角滑落的水滴，不愿回头看着林相国，又或是不敢去看，“也没什么了。林伯伯......不要紧的。”

林相国在殿中本就猜想了一星半点，又见言幽桃不肯言说，心中的念头也愈发确定。“幽桃，不论何事，林伯伯都希望你能好生思虑明白。若你不愿，我们大可进去回绝陛下。”

言幽桃理整心绪，方回头笑对林相国一面肃容，“我愿意的。”

看着言幽桃那一脸装出的笑魇，林相国生出一些无力感，他竟帮不上这个孩子丝毫，且还让她以身相护。

林相国并未出声的叹出一口气，正想抬口说话，言幽桃抢在那之前道，“回去罢林伯伯，阿竹在家该等急了。”

林相国知道言幽桃的抉择向来无人置喙，听她如此说，只好作罢。

出宫后，林相国与言幽桃未有再言语一句。林相国一直碰书细研，只不过书未掀页眉不舒展。

而言幽桃却显轻松得多，抬起轿帘任风吹进她衣襟，自是寒了一身，心中忆想的却是她同一名男子的温絮往昔，那男子弯了眉梢道着“世间难逢知己”的话语，更多的却是他熟稔温润的唤她一声阿桃。

回到相府已过酉时，暮色遮天。

相府大门明灯晃晃，除却守门侍郎，有两人立于灯下。应是一人焦急不安在灯下徘徊，而另一人便跟随那人的脚步不紧不慢的走着。

下轿定睛一瞧，不正是等了一天林绵竹和萧献恒。言幽桃唇角曳起，回首和林相国相视一眼，林相国抚了抚她的发顶。

“桃儿，爹，你们怎的这样晚才回来？”意料之中的声音传来，是林绵竹飞身跑了过来。

身后的萧献恒眼中放大一瞬，随后又很是无奈的一笑，摇着头走了过去。

见她这般急切，言幽桃自是言笑晏晏让她当心些。可林相国好说为人父率，还是轻声呵斥，“你说何时能改去你这毛躁的性子，便不能好生走过来？”

林绵竹撅嘴小声嘟囔些什么，自然没能让林相国听见，站她身旁的言幽桃听了却是掩唇一笑。

林相国瞥林绵竹一眼，林绵竹只好大声道，“知道了。”又续话问道，“爹，你们此番去了，结果如何？”

林相国看了言幽桃一眼，不知如何开口。言幽桃却立即接口，“自然是好的。”

这样的结果，当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