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龙涎香肆意流窜。不知为何，这香在言幽桃闻来，却像是在记忆深处一直藏着一般，猛然间浮上心头，竟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

言幽桃似乎想去脑海中搜寻，这是何时留存的记忆，全然不知已至内殿。

“臣，参见陛下。”

林相国站定拱手施礼，只见身侧言幽桃并未有何动作，一副皱眉思虑的模样。

四下一时寂静使得言幽桃回了神，抬头见林相国略带忧虑的脸，她想起现至何地，报以安慰的笑，方才微微福身随礼。

殿上正坐之人暂时未有言语，只发出两声嘶哑的咳嗽声。而后又是不语，林相国同言幽桃只好持礼以待。

“林卿来了？何须拘礼，免了罢。咳咳...”坐上人纂拳捂口剧烈咳起来。

林相国直起身子，看着他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不由皱眉，“陛下保重龙体。”

言幽桃也随林相国一同罢礼，起身细瞧着那个权御天下的人。

看见他那满面苍白的病容时，言幽桃着实难以将他与这个位置相连。许是心中与生俱来对弱者的怜悯，她甚至觉得，这个人是十分可怜的。

就在冒出这念头的同时，言幽桃心中便给了自己重重的一个耳光。他是何等人，你竟去怜悯他？他轻声细语的一句话儿，便叫你痛失双亲，家破人亡。

思想至此，言幽桃眼中生出一层淡淡的霜意，以盖下眸底更深处的仇恨。

听闻那人又道，“应是无碍。朕染病已久，想来自有先祖庇佑。”

这话中之意，林相国一届老臣又怎会听不出，却也只低头不作言语。

“林卿来的凑巧，却不知，是为何事而来啊？”不待林相国有何话说，他很是平常的问道，加之轻弱无力的气道，可言幽桃听进去竟觉得很是阴寒不善。

林相国看言幽桃一面，先是沉吟正想回话的当口，只听一声道，“这是林卿带来的人，想来便是朕欲召见之人了？”

殿下两人皆是一惊，他竟知道林相国带了谁人进来，那他们为何而来，想必他也一样是知晓的了。

林相国与言幽桃相视一眼，眼中俱是一片惑色。

又闻咳嗽声传来，“既是这姑娘要见我，林卿你便先行退下。待我与她叙完话，与你再说也不迟。”

林相国回头一顿，迟疑，“这...陛下，怕恐有不妥。我们既所谓一事而来，自然......”

这话被适时截断，“既因如此，是你说或是她说想也并无二话。”

林相国正欲张口，“难不成，林卿觉得朕会为难她？”

那人仍是起初那般无害的模样，笑将言幽桃看着，出口言辞却充斥威严。

林相国垂首暗思，低声道，“岂敢。陛下乃天之骄子，又怎会行那宵小之辈皆不齿之事？”

言幽桃在一旁一直未抬首，目子直直盯住身前乌黑地面，看似已然出神，实则想着林相国与座上那人的来往言语。

她感觉面上有股灼热视线徘徊，抬眼便撞上那道目光。那是深入骨髓的罪恶贪婪，还夹着浓厚的戏谑，这个人的眼睛看着她，让言幽桃万分不喜。

低头静默片刻，言幽桃扯了扯林相国的宽袖，向林相国看过来的脸点点头，手中的袖袂也重了力道。

林相国本欲劝她，想了想只好作罢。又是叹气，拱手道，“臣在殿外候命，若有何吩咐，陛下只管传唤。”

这话对着殿上人说，亦是对言幽桃说。林相国何尝不想留下，他在这孩子也有个心安。

可他也清楚的明白，她让他走，自有她自个儿的打算。

林相国不安看她片刻，转身出殿，可殿中气氛却愈发压抑。

言幽桃觉得，这个明黄大殿，这殿中的香，这殿上的人，无一不使她反感。

那殿上的人忽缓缓撑起身，口中似叹似惜，“言将军家的小丫头，一转眼竟长这样大了。”

言幽桃不疑，但闻不语，将他看着。

他走下两级光滑黑石阶，向着言幽桃而来，“和朕说说，你见朕，所谓何事？”

言幽桃无畏的看着他的步伐，面纱下的脸淡淡道，“陛下既知晓臣女身份，想来臣女为何而来也不必多言了。”

那人且走且笑，偶尔咳上一声，“伶牙俐齿倒不改当年。你不说，朕怎知道？”

言幽桃压眉生疑，他道当年？若是自己未记错的话，她是第一回见面前的人。

那人在言幽桃身前停步，居高临下看着她，这也让言幽桃更加看清了他的脸。

眉宇间交杂着阴鹜病气，郁结扑满在整个面庞，看上去格外可怕吓人。言幽桃实在难以想象，他便是这个国家的帝王，萧文垣。

只因他和自己的心上人，不论何处，相差是那样的令人难以置信。

见言幽桃不语，他又笑道，“你有事求朕，又不愿说，这叫朕该如何帮你？”

爹爹和林伯伯说的不错，帝王最为精明的本事，便是不知羞耻的虚伪做戏。

“臣女只想问陛下，陛下的条件是什么？”言幽桃不卑不亢如是说。

“条件？朕倒是听不懂了。”萧文垣回头负手道，却是又要走回政案前的样子。途中又引起两回呛咳，步子显得有些凌乱，终是踉跄着坐回殿上。

言幽桃不想与他多耗时候，“陛下知道臣女会来，定然是有条件的。”

此时坐定的萧文垣满脸通红，气息尚还紊乱，说话自然十分费劲。可他唇角却渐渐浮起一抹阴谋得逞般的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