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墨色的云
流毓看着夜空,这才三更天,时间应该够吧。
回到萧珺房前,流毓直直的跪着,看向站在一旁的陈慕轻,不由低下了头。
“对不起,只能连累你了,小姐做的错事,太多了......”
第二日一早,萧珺刚一醒来,就闻到了空气中那层淡薄的血味,而流毓不知所踪。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披上衣服往外走,,才一打开门,就看到了一站一跪,浑身是血的两人。
“怎么了?”
“流毓擅自放走北蘅,请小姐责罚。”流毓趴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萧珺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将流毓扶起来。
“我罚她,本就是为你报仇,你既然不计较,我又何必生气。跪了大半夜吧,伤还没好瞎折腾什么,快去歇着,一会儿我让御医给你瞧瞧。”说罢,唤了几个宫婢伺候流毓休息。上了辇轿,径直往书房去。
进了书房,屏退左右,萧珺回身用铁链往陈慕轻身上狠狠抽去。
“狗奴才,竟敢私放犯人!”
一边骂,一边打,直打得陈慕轻胸前血肉模糊,才住了手。
萧珺坐在椅上,低头喝了口茶的功夫,陈慕轻的伤,便已经痊愈。不由得笑出声,有个打不死的奴才,真是过瘾。接着叫人来给陈慕轻换上龙袍,是上朝的时候了。
陈慕轻坐在龙椅上,萧珺就在墙后的房间内,她说一句,陈慕轻就说一句。
官员们个个有本上奏,说得无外乎都是让陈慕轻让位。
萧珺冷笑一声,道:
“先帝长子北端,现做了王爷还不满足,竟勾结朝臣意图谋朝篡位。朕感怀先帝之恩,本不欲追究,奈造反乃是欺君害民之大事,不可饶恕。”
“今斩首北端于闹市,以儆效尤,北端九族之内,男丁十五岁以上者,斩立决,十五岁以下者及女眷,发配无门镇,永世不得回京。退朝!”
此令一出,举国骇然。闹市口成了屠宰场,血流成河,一连几日,京中人人自危,不敢出家门一步。
是夜,司徒孟函在家中宴请群臣。
“陈裕狗贼弑君谋逆,又斩杀先帝一家,实在是残暴至极。”孟涵长叹一口气。
中郎将封澈道:“秉司徒大人,先帝血脉尚存。”
原来在皇族大难之前,封澈偷偷以一民间少年换了先帝幼子亲毅王北将。众臣大喜,开始商议,明日逼宫,让狗贼让位于亲毅王,狗贼应允便罢,若敢推辞,杀之而后快。
次日,言官武臣再次进谏,请帝将位让给先帝长子幼子。帝不允,一众士兵手持武器闯入殿内,逼帝退位。
不多时,萧漠入了殿,原来封澈带着人将丞相府团团围住,萧穆霆大怒,一通乱骂,被封澈斩于人前。
萧漠却奉上了兵马符,将萧珺如何谋朝篡位一一供出,并拿出元武剑,势要亲自斩杀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女。
“陈裕!你同萧珺合谋篡位,如今事情败露,还不束手就擒!”萧漠剑指陈裕,一手牵着灏婧,好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放肆,是先帝传位于朕,何来谋朝篡位一说!”
“逆女,我知你在这殿内,还不出来受死!”萧漠大喝一声。
萧珺恨得捏碎了手中的杯子。她本来惦念着血浓于水,想给萧家父子安生自在的生活,没想到萧漠这般不识抬举,也好,他不仁,莫怪自己不义。
“小姐。”流毓忙拿手帕给萧珺流血的手包扎。
“我没事。”萧珺摆了摆手,手上的伤口迅速愈合,流毓见了,退到一边。低头沉思半晌,还是开了口:
“小姐,少爷......或许是被那些人威逼,才说出这种话,定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萧珺冷笑一声,“他早就想杀了我。”对上流毓担心的双眸,萧珺笑了笑,放松语气:
“好吧,我答应你,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我不杀他,只废了他的功夫,然后打发他一笔银子去别地生活,可好?”
流毓点了点头,脸上勉强带着一个笑容。
说完便准备推门而出,却发现外面忽然没了声音,莫名有些心慌,铁链中的魔物也不安分起来,不像是害怕,反而有些......兴奋?
这股子兴奋劲促使萧珺赶紧出去,却不断加深萧珺心中的慌乱,手搭上门闩的那一刹,她甚至想转身逃跑,逃得越远越好。
可此时逃了,岂非功亏一篑,如果顺利的话,过了今日,她就是这天下真正的王。
平定了心绪,萧珺缓缓走了进去出去,高傲而优雅。
众人仿佛没想到她直接从龙椅后出来,吓得不轻。
萧珺缓慢地往下走,一步,一步,享受着这份敬畏,享受着强者的心情,她看着一旁瑟瑟发抖却又强拿着刀刃的人,越发的傲气,仿佛她已是这天地至尊。
此刻的她有多傲,看着陈慕轻的剑刺进自己胸膛时,就有多么的讶异。
她瞪大双眸,难以置信的看着陈慕轻,看着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眸因为自己鲜血的刺激而转变为暗红色。
她倒在地上,在失去意识之前,见到铁链中的魔纷纷围绕在陈慕轻身边,兴奋、臣服。那些魔似乎在嘲笑她,嘲笑她的自以为是。
它们嗤笑着告诉她,眼前这个大开杀戒的男人才是它们的主人,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王。
她的眼前染满了鲜血,那些士兵也好,王公大臣也好,毫无抵抗之力的,倒在地上,和她一样。
最后失去意识之前,萧珺恍惚见到了一个人,那个从池塘中救她出来,身上却未沾水渍的男人,她伸手,想触碰男人的衣衫,却在手伸到一半时,永远的垂落。
萧漠看着陈慕轻的狂颠之态,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明明已经控制住了他。
一边护着身后的女子,一边念着咒,至少,至少不能让陈慕轻伤了她。
可陈慕轻哪那么好控制,上次是乘他不备,这次的陈慕轻,浑身泛着黑光,恰似地狱修罗,这黑光太过强烈,以至于让人忽视了他右手手环发出的淡绿色的光。
陈慕轻嘴角扬起,露出一个不屑的笑,手一挥便要砍向萧漠等人。忽然觉得手腕处一阵剧痛,痛得他扔掉了手中的剑。
那手环的光越发耀眼,似乎在渐渐收紧,似要绞断这只手。陈慕轻发出一声长啸,另一只手去扯那手环。
两个力量不分上下,就此僵持着,陈慕轻魔性更重,双眸染上血色,满是杀意,原本缠绕在他周围的那股黑气被他吸入,就连萧珺即将散去的魂魄,也无法避免。
那绿环始终抵不过这股力量,慢慢的被撕扯开来。萧漠乘此机会,再次施了摄魂术。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陈慕轻的眼眸退回黑色,死气沉沉。
萧漠看着修罗场一般的大殿,不由得放声大笑。丫头就是丫头,萧珺自以为能做武后,种种谋划算计,却是为自己铺了路,不费半点功夫就能得到王位,让萧漠怎能不欣喜若狂。
萧漠一手揽着身后的灏婧,慢慢走上王位。陈慕轻垂剑立在一旁,极为恭顺。
众人此刻才知自己中了这男人的计,悲愤、悔恨统统涌上心头,也忘了对陈慕轻的恐惧,一齐冲上前来。
萧漠怎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嘴唇微动,陈慕轻挥剑而起,片刻功夫,大殿上已是血流成河。殿外还想冲进来殊死搏斗的,也软了双腿,伏在地上大喊着‘吾皇万岁’。
萧漠端坐着,腿上是灏婧,兴奋得意之情让他狂笑不已。
“敬之,别再错下去了。”
流毓拖着右腿缓缓入殿,双眼中满是悲戚。
“大胆,朕的字,也是你这贱婢能直呼的!”萧漠怒道,他不知流毓在搞什么鬼,或许是萧珺生前布下的阴谋,或许是流毓自己想出来的计策,无论哪一种,都愚蠢至极。
“敬之,你真的忘了我吗?”流毓满脸的泪水,“当初不是故意消失,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才想着去借尸还魂,想和你结为夫妻,可是阴差阳错,让小姐救了。”
“回来又见你与公主甚好,以为你身旁有了佳人,才不想打扰你。直到前些天,在你的书房看到你为我画的那幅画,我才知道,是我错了。”
“贱婢,可是萧珺故意安排你这么做,可惜啊,你们晚了一步。我已找到我妻子。”萧漠怜爱的看着灏婧,再看向流毓,眼中满是冰冷。”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冒充她!”
“原来,你把她当成了我。”流毓苦笑一声,身上泛起红光,那红光过于强烈,在场的人被迫闭上了眼,待红光渐渐消退,流毓已倒在地上,而在她尸体的上方,漂浮着一白衣女子。
萧漠看着这女子,本有些不解,不知流毓又在搞什么鬼。忽见女子裙摆处画了一朵墨色的云,不由大吃一惊。
他记得,当初与栩桑私定终身,他发誓要永远与栩桑在一起,所以才用笔在她裙摆处画了一朵云。这事唯有他和栩桑知道,这女子怎么会......
萧漠侧首看着怀中的灏婧,当初他以为,她是生自己的气,才不愿穿上裙角有云的衣裳。一心只想着要好好补偿。难道...难道流毓真的是栩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