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想了想，觉得还是接受了。毕竟他现在的确是缺银子，否则也不会如此的狼狈。眼前这位上官大公子还真是阔绰，手中的二十两银子，加上钱袋里的一些碎银，前前后后估摸着约有五十两。不愧是出自第一世家的公子哥，简直就是不把钱当钱啊。

向上官凌霄告辞后，杨海没有做片刻停留，便离开了上官府大门。原本他还打算向上官凌霄询问一下凌冰在不在，可是他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便只得作罢。而且……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这位上官大公子实在是难以与之相处。既然惹不起，那还躲不起？

杨海一边牵着马儿，一边将钱袋放到包袱里。五十两不是个小数目啊，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是被不轨之人盯上，那多冤啊。于是杨海身上只留下五两银子拿去零用，其余的都放进自己的包袱里。

看了看天色，已经到了正午。杨海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找了一家包子铺，花钱买了两个大肉包子便坐在一座石桥的台阶上毫无形象的吃了起来。他的确是饿了，一路奔波，为了节约银两，每天基本就啃干粮，而且还吃不饱。

路人纷纷以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他，那种眼神就如同看着一坨刚刚拉的狗屎。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不过杨海却浑然不在乎。出身低微的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眼神。更何况……这似乎并不丢人吧。

杨海正啃着包子，忽然一阵香风吹过，面前再一次出现一双精致的白色小蛮靴。靴子很小，可以想象靴子内的那双玉足若是握在手中把玩是何等的旖旎。只是……此情此景，杨海为何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这登徒子，又在往哪看呢？”声音很悦耳，而且很熟悉。

杨海抬起头看了看来人，忽然咧嘴一笑，将手中另外一个没有吃过的包子递了给她。“吃包子不？我请客。”

熟人，的确是熟人。

凌冰身穿貂皮大衣，头戴昭君帽，通红的小脸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一笑，仿佛是冬天的一抹阳光，让杨海觉得十分的温暖。

凌冰接过杨海的包子，也不管脏不脏，拿起来便斯斯文文的咬了一口，然后坐在杨海跟前道：“你怎么来吴中了？难不成在会稽混不下去了，跑过来投奔我？”

“拉倒吧，我还不至于混到这种地步。再者说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上官姑娘你明白不？”杨海一边说着，一边咬了一口包子。

凌冰闻言一怔，继而蹙了蹙眉，沉声道：“怎么了？难不成有人为难你？”

反正身旁缺一个陪他说话的人。杨海便将先前到上官府上时发生的事情一一的告诉的凌冰，未了还不忘感叹一句——这世道，实在是狗眼看人低。

凌冰听杨海说完，便将此时暗暗地记在心里。回头查一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不挖掉他的眼睛，割了他的舌头算轻的了。

“你第一次来吴中，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太可惜了？这风景嘛，目前下这么大雪，也赏不了了。不过那些美食可不能不去尝尝，走吧。”

杨海摆了摆手，推辞道：“算了吧，我身上银两不多。下次，下次再说。”笑话，他浑身上下就五十两银子，虽然对他而言是不少了。但面前这位可是上官家的小姐啊，这点钱估计一顿饭都不够她吃的。杨海可不想破费。

凌冰很快就看出杨海心里头的小算盘，忍俊不禁道：“行了行啦，这顿饭我请。小气鬼，别人想请我吃饭，本姑娘还不答应呢。

“呃……”杨海想了想，推辞道：“还是算了吧。让你一个姑娘家请客，怪不好意思的。”

谁知凌冰一听，顿时不高兴了。“你刚刚请我吃包子，我欠你一个人情。现在我请你，你不准推辞！”

什么逻辑……

威胁意味如此浓厚，杨海不想答应都难。见杨海答应了，凌冰芳心暗喜，心里头甜丝丝的。这就对了嘛，本姑娘难得请好朋友吃顿饭，拒绝了岂不是太伤本姑娘面子了。

难道仅仅只是好朋友吗？或许是吧……

…………

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

看着眼前一盘盘鸡鸭鱼肉，瓜果蔬菜，以及一些香喷喷的糕点。看的杨海肚子“咕咕”直叫。

凌冰笑眯眯的看着杨海一脸惊愕的模样，然后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递到他的碗里，俏皮的白了他一眼道：“别看啦，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杨海这才回过神来。然而拿起筷子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先吃哪个……

“喏，这里的糖醋鱼味道一直挺不错的。你可以尝尝。不过小心一些鱼刺。”凌冰说完，便将自己面前的糖醋鱼端到杨海面前。

杨海受宠若惊的点了点头，然后像个小媳妇儿一样小心翼翼的夹了一块鱼肉，递到自己嘴里。

“怎么样？味道如何？”凌冰瞪大着双眼，好奇的询问道。

杨海点了点头，竖了竖大拇指。“好吃，好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凌冰脸色的笑容愈加灿烂了。“好吃就多吃点！”

说真的，虽然不止一次和凌冰坐在一桌子上吃饭，但今天杨海却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就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束缚住似得……

凌冰倒是没有注意到杨海哪里不对劲。而是一个劲的缠着杨海给她讲讲从军的故事。果然，这顿饭也不是白吃的。

看着凌冰眼巴巴的恳求着，杨海实在不好拒绝。于是便从在军营里当火头军开始讲起。

凌冰一开始也仅仅是从紫霞那里听说过来杨海的消息。如今听杨海本人亲口所说，自然是愈加的详细。听得凌冰如同入了神一般，双手拖着香腮，心荡起伏。

顿了顿，杨海暗暗一叹道：“原本我与上官兄约定好，大胜之后便与兄弟们好好喝一杯。谁知……”说到这里，杨海抚了抚额头，不再言语。

“上官兄”自然指的是死去的上官平，也就是凌冰的二哥。对于上官平，凌冰倒不是特别感冒。死在白阳江还是死在倭岛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反正都是个死，有什么好在意的。不过此番杨海能死里逃生，并且施离间计除掉荀柯，火烧倭岛与楚军里应外合，却让凌冰对他另眼相看。

“他的死活，与你何干？不必放在心上，也没必要那么伤心嘛。只要你没事就好。”凌冰柔声道。

杨海摇了摇头，沉声道：“上官姑娘此言差矣。我与上官兄是患难之交。战场上若无他多次相救，只怕我早已经没命了。如今我活着，他却战死沙场。我怎么能不伤心？”

凌冰哼的一声，满脸的不屑。“不过是个死人罢了，死就死了，伤心一下他就能活过来？”

杨海没想到凌冰竟然会这么说，不禁沉声道：“上官姑娘！上官兄是你二哥，你怎们能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实在是不该啊！”

“我说他怎么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凌冰也没想到杨海竟然会为了一个上官平，竟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语气渐渐的带有几分冷意。

“你……你一个姑娘家，心肠为何如此狠毒。亏上官兄生前一直夸你足智多谋，没想到却是心如蛇蝎。”杨海脑子一热，气愤之下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了。

以前别人暗地里骂凌冰心如蛇蝎，凌冰也不过是一笑了之。可是杨海为了上官平，竟然也这么骂她，心里头别提多委屈了。想她得知杨海带着上官平的骨灰往吴中赶来，便每天派人去打听杨海何日到达吴中。好不容易见了面，吃顿饭。才说几句话就吵了起来。

凌冰心里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别提多难受了。

杨海见凌冰坐在那儿默然不语，这才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严重了。刚要准备道歉，谁知凌冰“砰”的一拍桌案，站了起来。

“对！我就心如蛇蝎，我就心狠手辣。你奈我何？这世上本就是强者为尊。他上官平自己本事不精，死在战场上，我调侃几句难道都不可以吗？好！既然你觉得我不是好人，那你走啊，别和我这个坏女人在一起，免得侮辱你杨公子的名声！”

杨海还是头一次看见凌冰这么激动，不禁吓了一跳。心中暗想：如今她正在气头上，我若继续留下来，只怕也要跟着遭殃。倒不如赶紧走吧。这么一想，杨海也站起身，朝凌冰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杨某告辞。”

凌冰先前只是说说气话而已，谁知杨海竟然真的走了，甚至连回头看她一眼都没有。生平第一次凌冰觉得有一种挫败感。

她眼睁睁的看着杨海离去，攥起了拳头，大声道：“姓杨的！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总有一日，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成！”

杨海脚步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或许，这就是她本来的面目吧。既然这样，倒不如一刀两断，不要再牵扯这么多了。

“咱们未有交集，何来友情。杨某烂命一条，上官姑娘何时要取，全看你自己。”杨海说完，负手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