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杨朔连忙伸出手想擦去顾芷脸上泛滥成灾的泪水，但眼睛又瞧见手脏得像在泥地里滚过的鸡爪，一时就尴尬地顿在半空中。

顾芷拉过杨朔的手贴在脸颊上，实实地感觉到手心里传来的温度。

“杨朔，我只要你好好的，哪怕这场战争输得一塌糊涂。”

杨朔用另外一只手抱住他，低声道：“你身为皇室的公主，理应以天下百姓为重，怎么能说出这句话呢。”

“可是你知道吗？我以为你要离我而去的那一刻，忽觉我活了这半辈子，也不是那么像我自己想得那样毫无私心的。”

“顾芷。”杨朔认真地说：“纵然只为你这一句话，我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中军大帐中，水雾缭绕，杨朔将身子浸入水中，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惬意和安宁。

杨朔仰头，顾芷正坐在浴桶边撑着下巴看着他出神，杨朔忽而凑上前去，顾芷拍了拍他的额头，将他湿了的头发撩回脑后，目光轻柔。

杨朔趴在桶沿上，问道：“你怎么会来的？陛下应该不会同意吧。”

顾芷道：“父皇当然不会同意，但两条腿长在我自己身上，他又能如何？”

“府中，有人知道我坠崖的事吗？”他主要是担心杨母的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

“公父知道，但他应该把事情瞒下了。”

“那易轩怎么跟来了。”提到易轩，杨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沉。

顾芷叹了口气，“我出城的时候，他追上来的。”说着顿了一下，“他说如果我不让他他跟着，就不许我走。”

“他倒是了解你，定了的主意便觉不会改，既然劝不回去，就死皮赖脸地跟着。”杨朔一想起易轩一路和顾芷单独相处就心里不爽。

顾芷舀了一瓢水淋在杨朔裸露的背脊上，说：“你也别这么说，他也是怕我一个人途中出意外。”

“呵，是啊，我甫一回来，连你的面都没见着，就差点让他射成个刺猬。”杨朔翻过身懒洋洋地道，尽管他觉得顾芷说的没错，但无论是易轩对顾芷的心意，还是他对自己展露的杀机，想让他心里不留下疙瘩都是不可能的。

顾芷默了默，说：“他确实过分了。”

顾芷心里清楚，这一切都因她而起，所以她既不能为了杨朔而过分责叱易轩，也不能为易轩说情而伤了杨朔的心。

沉默半晌，杨朔转过头，看顾芷一脸黯然的模样，心中悄然一叹，握住她放在桶沿上的右手，顾芷手有些僵硬地想抽离出来，杨朔皱了皱眉，又往怀里拉了一些，脸色忽而一变。

“这是怎么回事？”杨朔一把将她右手袖子的袖子褪到肘部，怒声道。

洁白无瑕的手臂上一道寸长的伤疤如同美玉上强行摔破的裂痕般，格外醒目。

“骑马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

“杨朔。”顾芷看着他一脸怒容中泛着心疼的模样，平静地说：“我很高兴，我身体上唯一的一道痕迹，是为你而留的。”

杨朔盯着那道在他眼里无比罪恶狰狞的伤疤，说：“可是这样的独一无二我不想。”

杨朔眼底噙着一丝泪光，“我不想的，从始至终，我都不想你受一点伤害，可是我总是让你受伤。”

顾芷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触动了一下，她俯下头，额头相抵，浅浅地阖上眼眸，“杨朔，我爱你。”

这是顾芷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对杨朔说出这句话，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光里，无论他相信还是假装不相信，每每想起，都是痛到深处的悲哀。

时间在那一刻不再流动，忘记了过去，也没有未来，只有唇齿相触间的缱绻缠绵，他真愿那一瞬间变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