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轩唇边展开一丝讥讽的笑，他知道，只要这只手一落下，杨朔必死无疑。

“廷玉！”

易轩浑身一僵，手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容颜倾世，走过易轩身边时浅浅抿了一下嘴唇，淡漠的声音清楚地传到此间每个人的耳中。

“放下弓箭，打开营门，迎接杨将军入城。”

楼上的兵士惊惶了一阵后，陆陆续续放下弓箭，楼下的将官高声应诺，迅速命令打开营门。

顾芷朝楼下看了一眼，直直撞上了一双暖如墨玉的眸子，明灭的火光中，流光飞舞。

她移开眼睛，转身向楼下走去。

易轩面色凄苦，“小芷。”

顾芷顿了顿，“廷玉，你让我失望了。”

易轩看着顾芷头也不回地离他越来越远，低下头，死死攥紧了拳头。

寨门徐徐打开，杨朔脚步往前进了两步，又停下，他看见大门处的火光之中，重重兵甲退至一旁，顾芷身上的黑袍轻荡，面色浅淡，一双清眸倒映着光影流转。

杨朔在顾芷平静的目光中，悄然隐去了心中的顾虑，走上前拉住她袖袍的一角，低头看着她。

顾芷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杨朔，说：“你跟我来。”锦缎的袖子从杨朔形如黑炭的指尖滑走，洁白的袖口留下了一小块污垢。

顾芷走在前头，杨朔满心忐忑地跟在后面，顾芷停下来时，他也没注意，直直撞了个满怀，杨朔惊喜地顺势搂住顾芷，顾芷轻微地挣扎了一下，咬牙低声道：“放手。”

“不放！”理直气壮。

“你很脏，还有味道。”

“你嫌弃我。”泫然欲泣。

“那又如何？”

“……”

杨朔悻悻地缩回手，自己过了几天野人般的生活，身上有多脏不用想也知道，一回来就往顾芷身上招呼，依着顾芷过分干净的性子，没直接叫他滚已经算很客气了。

“进去洗澡。”

杨朔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占地颇大的帐篷，中军大帐。

大帐内摆放的饰物不多，正前方是一方桌案，案上摆放着整齐的一摞书，底下垫着一席布毯，案后是一幕屏风，排兵布阵图，左侧是一张木床，床边的帐篷上挂着一把铁剑和硬弓。

帐篷的正中央则是一个木的澡盆，水雾缭绕，片片花瓣在水面上浮动。

杨朔刚解开肩头的一颗扣子，一只洁白如玉的手附上他的前襟，杨朔扬眉看向一脸平静地给他解着扣子的顾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满是污垢血迹的中衣落下，露出坚实的胸膛和大大小小的伤口，最扎眼的是心脏处的一枚铜钱大下的伤疤，如同心头烙下的一滴朱砂印记，不可磨灭。

顾芷落在杨朔胸前的手指一僵，瞳孔微缩，贝齿紧紧咬住了下唇。

这满身的伤落在眼底，纵然她面上再假装平静，心里翻涌的巨浪也几乎要把她淹没，连带着心脏都痛得难以呼吸。

“杨朔，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顾芷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暗哑的声音低低传来。

“嗯？”杨朔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可以把自己身上弄怎么多伤，你当时又怎么敢……”顾芷抬起头看着他，眸光莹莹，眼圈泛红，“你又怎么敢不顾一切地冲下山崖，你知不知道，我在京城听到你中箭坠崖的消息时，我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了。”

那一刻，眼前只剩下漆黑一片，真的觉得这天地之间，世间万物，都没了生气，连呼吸，都觉多余。

更多的，是痛恨，痛恨你怎么就敢舍下我，痛恨你坠下山崖的那一刻，我没在你身边，痛恨自己只能远在千里之外，无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