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走近府内最角落的一间房子，这是青姨娘自己主动要求的，可见，她只想求得一片安静便可，倒也是无野心之人。

“小姐。”身着青衣，头上墨绿色的玉簪，随意挽着三千青丝。一双柳叶眉，杏仁眼，樱桃嘴，言行中透着一股才女才有的书卷气。

叶凌重新打量了下眼前的青姨娘，这样温婉的女子，不该落选的啊，看来这其中还有些不为人知的事。

“昨日知晓小姐要来，青儿甚是惶恐，不知小姐找妾身有何事？”看得出青姨娘眼袋微微发黑，怕是昨夜忧虑了一夜，未睡好。

“姨娘，我又不是当今圣上，你惶恐何。”

“小姐说笑了，是妾身胆小了。”

叶凌叹了叹气，又是这般，每次都把错拦在自己身上。“不请我进去坐坐嘛？”

“是妾身疏忽了，小姐快请进。”青姨娘侧身让叶凌进入后，才跟在身后进入房间，等叶凌坐下，她自己却站着，为叶凌倒茶。

“为何不坐？”

“妾身站着便可。”

“如果我说，这是命令呢？”叶凌自知青姨娘的脾气，故意语气一重。

“妾身遵命。”

果然，只有这般，叶凌摇了摇头。也不客套，叶凌直入主题。“听说青姨娘年轻时可是一位才女。”

“虚名而已。”眼神淡淡的，没有丝毫傲气。

“哦，是嘛？”叶凌摇了摇手中的茶，看着杯中水，“这水本是天上的雨，本来洒脱于天地，此时却被人采集，困在这小小的杯中，姨娘，你说，它开心嘛？”

青姨娘明显身子一怔，苦笑，“开心如何，不开心如何，都已被困在杯中。”

“哦？是嘛？”叶凌笑了笑，松开了手，啪的一声，杯子碎了一地，“现在它自由了。”

青姨娘看着地上的水渍，迟迟不能语。良久之后，干涩地开口，“小姐，何意？”从叶凌开口说话的那一刻，青姨娘就知道，此女和将军府其他人不一样，此行的目的恐怕也不是唠唠嗑那般简单.

最重要的，她并未从她身上感到一丝恶意。还有一点，怕是青姨娘都没察觉到的，叶凌才十岁，但她心里却为将她当做一个孩子，而是同辈人。

“我只是很想知晓，是什么磨去了你那身傲气。”前世的自己是因为爱，那么，眼前的女子。

“傲气？”青姨娘笑的那样惨淡，“可我有什么可以骄傲的？我不过是一位庶女，一位妾氏。”

“你有，你那身才华。”叶凌无比坚定地看着青姨娘。

“你所认为的资本，不过是一些人眼里的罢了。我是将军之女，我知道定有不少文人不屑我，京城更有许多贵太太认为我是个不知礼数之人。按你看来，我在那群人面前是不是没有资本可自傲？”

“不...不一样，你有你的身份，你是叶大将军的女儿，这一点就够了。”

“呵，够了？无非是一些想借我爹爹势而上的人，才会讨好我吧？你觉得他们在心里不会鄙夷我？”

青姨娘被这么一反问，竟找不出任何借口反驳叶凌。

“那我是不是该为他们所认为的资本，折杀了自己的傲气，去学一些琴棋书画，去迎合他们的喜欢？可是，结果呢？除了让自己的姿态变得无比低，让那些人觉得自己比我更高一等之外，还能得到什么！”

叶凌一怒之下，挥掉了桌上的茶具，房内却无人惊吓到，皆陷入沉默，只有叶凌站起，拍桌的声音。

“可军中呢！我是我爹爹的女儿，在那些将士们眼里，我是不是一个好小孩，若我嫁其中一人的儿子，又有多少人会羡慕那个人！”

对啊，前世的自己为何那么笨，非要嫁那些文贵女儿心目中的那人，我将士之后，哪一个男儿比他差。怪就怪自己与刻意讨好自己的清贵之流的子女走的太近，被潜移默化了。

“我，就是我，叶凌，叶南天的女儿！我的骄傲，无论谁，无论何事，都不得折杀！”

李妍青的傲气此时被叶凌激起，对啊，为什么要因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而自卑，而改变，可得到的是什么呢？除了格格不入外，还有什么？

她，李妍青也曾是京城才女之首，被多少才子追求过，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庶女，就可以抹杀了自己的才气嘛？那曾经胸中藏着万般豪气的女子，去了哪里！

“我相信你，也曾骄傲，只去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又是什么事，将你打击成如今这般模样？”

李妍青听到这话，那抹苦笑还是忍不住浮出，“我有万般才华，我不甘让嫡母就这样随便许配给他人。后来，我爱上了个我不该爱之人。”

“他那时候还是皇子，明明先遇到的是我，也明明对了我动了心，为何最后娶的，许下承诺的确实我姐姐？只因她嫡女的身份？”

“呵呵。我不甘，后来他坐上了想要的位置，我以为我们可以在一起了，但他却将我许配给了他的心腹。哈哈，我是不是该开心，自己对他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我不甘，不甘啊！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我开始听母亲的话，开始认命，开始...”李妍青却说不下去，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又是因为爱，爱硬生生摧毁一个女人的骄傲，让人变得那样自卑，那样低微，可这种爱，值得吗？

叶凌看着那般无助的青姨娘，心头一痛。原来是这般，哪里是圣上一句玩笑话，哪里是那太监的多嘴，原来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哪来的无奈，分明就是圣上要把自己家与他未来太子的势力绑在一起。

青姨娘是庶女，于是她被牺牲了。

可是圣上算来算去，算错了人心，算错了爹爹对娘亲的痴心，算错了青姨娘。所以，青姨娘没有生子，日后也无任何势力可以给太子借。

叶凌蹲了下来，拿出手帕，轻轻为青姨娘擦去眼泪。“所以女人啊，不该去爱那最好的，而是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我们应该为爱而变得更好，而不是因为爱失去自己。”

“可是...可是...来不及，来不及了。”

“来不及？看着我。”叶凌逼迫这李妍青盯着自己的眼睛。

“只要活着，很多事都还来得及。宫里多少嬷嬷，二十八岁才得放出宫门，有的还是嫁了个好人家，生儿育女，活的好好的。有的做了贵族家中的教导嬷嬷，活的自由自在。”

“人，这一世，总得为自己而活，别老是去追求别人所谓的好，告诉你，你抛去那段爱情，你曾经最想做什么？”

“我...”李妍青眼前浮现了二八年华的少女，眉角满是不屑，嘴里喊着：我才不要嫁人，我要做夫子，教导出好几个女官，让世人记住我李妍青的名字！“我...我想开女子书院。”

叶凌笑了笑，“好，我让母亲书信一封，让爹爹寄来一份和离书，放你离开。你开书院的资金，我也会让娘亲资助给你，只是，你做好准备没？和离后，多少人会对你指指点点，那些流言蜚语，你有勇气面对嘛？”

“我不怕，只是...”此时李妍青心情渐渐平复，理智也回来，“这是他下旨做的婚，若是将军一纸和离书，定会引起他的疑心，不如将我放在府里，让他自以为所有的事都在他掌控之中。”

“可是，你...”

“小姐也别担心我，这样一来，我还占了便宜呢。借着叶府的名声，多少想攀上关系的，巴着把女儿送上门，加之我昔日的才名，书院定不会没落。”

李妍青身旁的丫鬟热泪盈眶，多久了，多久没见自家小姐这样自信了。于是看向叶凌的眼神都带着感激，下定决心，日后叶凌的事便和小姐的是一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