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密林。

第二天天一亮，杨朔爬到树上往远处望去，视线所及之处，除了雾色苍茫的山脉，就是密集的绿林。

杨朔低头看见树下女子睡容恬静。

他飞身下树，目光沉沉地看着水面，原先被水冲下的那条路是不能走了，万一遇到夷尧的军队，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杨朔沉吟半晌，最终独自一人向密林中走去。

不久后，女子悠悠醒转，四下除了昨晚烧尽的柴火中还冒出几缕半死不活的青烟，空无一人。

她心里陡然一慌，刚想喊人，似乎想起什么，红唇微抿，无力地靠坐在树下，望着头顶的树枝微微出神。

良久，女子定了定心神，眸中涌现一股坚定与决然，向着密林中走去，和杨朔选择的路截然不同。

丛林之中都是参天的古树，树木虬枝苍劲，婷婷如盖，林中暮色苍霭，偶尔几缕阳光透过枝桠间的间隙照进来，安静得有些阴森。

女子在里面转悠许久，才意识到自己迷路了，她不停地走，不停地循环往复，总是可以找到原先在树干上留下的标记。

寂静的林间，只听得到踩在落叶上细微的脚步声和林间窸窣的虫鸣，她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害怕突然间的崩溃，烂堤决防。

脚步声渐渐缓了下来，她觉得很累很累，累到想哭的冲动，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竟是个这么软弱的人，可是她真的走不动了。

意识到被人抛弃的时候，才晓得心这种东西真的会痛。

一个人在森凉迷茫中摸索，那种深切的无助失落委实比什么时候都要强烈。

她再次走到一棵树下时，手指滑过满是褶皱的树皮，指尖感受到凹下去的标记时，眼里的光点点熄灭，唇角勾起一个凄美的弧度，眼眸浅阖，她靠着树干缓缓坐下，双手抱着膝盖，将头埋在了臂弯里。

这次，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手脚冰凉，冷到难以呼吸。

“吼！”一声震彻山林的怒吼在女子耳畔炸开，惊得她心神都颤了几颤。

她迅速抬头惊望，不远处一头老虎正张着血盆大口，目露凶光。

她只觉得全身血液倒涌，腿脚发软，木木地连逃生的本能都忘了，亦或，浅意识里，根本逃不掉。

老虎眼里冒着幽幽的绿光，渐渐靠近，口水一摊摊地掉在地上。

她心里一阵恶寒，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逐渐来临，无能为力。

那一刻她的心中一片空白，唯一浮现的光景，是坠下山崖时，那个炙热浓烈的怀抱，像山河苍茫间，天光一线下的绝唱，扣动心弦。

她想，若是有一天，乃至垂暮时，他可会想起曾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怒吼声中，老虎口中的腥气扑面而来，她绝望闭上双眼，眼角微烫，浮生一瞬，恍然如梦。

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星星零零地落在衣裙上，一身红裳浸染，如地狱的无名业火，红到妖异。

“阿丑。”

声音温润如玉，带着一分急促的嘶哑，深重呼吸喷在她的脸上，空气中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她睁开眼时，看见面容几乎被血覆盖的男子，呼吸一顿。

“阿丑。”杨朔以为她是吓坏了，抬手用袖子将脸上的血随意一擦，露出俊雅的容颜，“是我。”

女子看着见杨朔清亮的目光带着点点担忧，越过他身后，一柄铁剑从老虎的后背斜斜插入，没入剑柄。

杨朔见女子没什么动静，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嘟囔道：“不是吓傻了吧。”

女子突然起了反应，双手穿过杨朔的脖子，轻轻环住，倾身上前，脸埋在他的颈窝处，双肩微颤。

杨朔没料到女子突然间的动作，身体僵直，刚想推开她，却听见她微带着哽咽的声音传来。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