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疏延
陈慕轻独自一人站在后院,双眼轻闭,手搭于剑柄上,袭予嫌他无聊,自个儿出去找消遣。
“陈公子怎么一个人站在这?紫垣帝她们呢?”萧珺身姿摇曳,铁链有规律的发出响声。
陈慕轻没理会她,先前不知怎么,竟喝了她倒的酒,这酒也不像凡物,初落肚只觉清凉舒爽,现在却引得头沉闷发痛,又似万虫噬骨。而金属碰撞声响起,又使他畅快不少。
萧珺故作脚下一滑,心知陈慕轻不会扶着自己,也故意靠的近了些,直接扑在了陈慕轻身上。
“公子,珺儿不小心…扭伤了脚。”萧珺双眉轻蹙,眼角含泪,似痛得紧了,让人不由心生怜爱。
陈慕轻却只冷眼看了看她,一手将其甩开,转身便走。
“小哥哥……”
身后传来若有似无的抽泣,让陈慕轻一滞,回过头,见萧珺坐于地上,右手拭泪,好不可怜,铁链也声也如这啜泣一般,若有似无,让陈慕轻一阵恍惚,待醒过神来,已与萧珺坐于亭中。
“公子不知,前任丞相,与公子同名,乃家父挚友,陈伯父膝下有一子,名唤慕轻。可疼珺儿了,陈伯父与父亲见此,便结为了儿女亲家。
可世事难料,十年前,歹人的一把大火,竟要了伯父一家人的性命。珺儿也因此师从南赡,数年来苦苦学艺,只为了替伯父一家报仇。
如今见公子与伯父同名,样貌与我那小哥哥竟也有几分相似,才失了礼数。还请公子见谅。”萧珺见掉着泪说完,料定陈慕轻再怎么冷情冷血,也会为之动容一二,谁知陈慕轻依旧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萧珺起身,福了福身子:”为表歉意,珺儿为公子献上一舞,可好?”
话音将落,便已跃至荷池之中,折腰盘旋,踏叶而舞,其身姿妙曼、舞姿惊艳,不亚于西施玉环等辈。
陈慕轻看着这舞,只觉得骨血疼得厉害,体内正邪之气又被激起,势要拼个你死我活。衣摆下的玉不安的泛着光,那光似火一般,灼伤他的肌肤。
恍惚之间,竟看到顾九歌持剑向他刺来,他有心躲避,却发现自己不能动弹,眼睁睁的看着剑身没入自己体内。耳旁传来的,是顾九歌的声音:
“如何?这挫骨扬灰,万劫不复的滋味,可好?”
“呃啊!!!!!!”
顾九歌的声音不停在脑海中回响,陈慕轻几近崩溃,由心发出一股嗜血的欲望,他想让艳红染遍大地,他要看见世人三叩九拜向他求饶,再满是痛苦绝望的被自己屠杀,他要这世界只有黑暗,天地万物,皆臣服于他。
“虽有佳人曼妙身姿,可无丝竹之乐,独舞也不免乏味。”话音未落,琴声响起。置身于烈火中的陈慕轻听到琴声,再熟悉不过,能发出这般音律的,唯有伏羲琴。
只觉一股寒泉流过,让他触到一丝凉意,本能的向这片舒适靠近,却没想到,寒泉淹没烈焰,冻结了天地。寒冰刺骨,将他的身躯包裹,陈慕轻嗜血欲望更甚。
萧珺只见一道白影落在她面前,是顾逸峰。顾逸峰右手执剑,和着琴声起舞,那舞看似与萧珺所跳相衬,实际却封住了萧珺的舞步,只得随着他的引领动作。
萧珺怎甘心受制于人,暗念咒语,卯足了劲想要挣脱束缚,却是徒劳。
忽听见陈慕轻的一声惨叫,萧珺心下一惊,侧首看去,陈慕轻魔像半露,看似十分痛苦。下一刻,却觉身子一轻,不受控制的掉入池内。
竟是陈慕轻解了束缚,掠至亭内,一边给陈慕轻输入真气,一边念着心经,渐渐地,陈慕轻安静下来,待魔气散尽,曲终。
顾逸峰看着荷池,萧珺落下去便没了动静,不由皱眉。犹豫片刻,提步跃入池中。
萧珺已沉至池底,周围被黑气所缠绕。那黑气本欲冲上去将萧珺吞噬,见顾逸峰靠近,忙不迭的躲回铁链内。
顾逸峰将萧珺带上了岸,手心运气使她突出腹中水。
萧珺猛咳几声,看着顾逸峰,有些呆愣,他身上……怎么没水?伸手欲触碰这人的衣衫,却被平置于地上,看着顾逸峰起身离开。萧珺不由觉着眼皮越发的沉重,昏厥前,只听见流毓的喊声。
“师傅?”顾逸峰回到顾九歌房间,却见后者正看着榻中沉睡的陈慕轻发呆。
“小逸,如果他想起来了,我该怎么办。”顾九歌茫然,语气中更是少有的无助。
顾逸峰走上前去,让顾九歌靠着自己:”天地万物皆有命数,师傅,何必忧虑。”
顾九歌闭上双眼,陈慕轻前世的记忆,无疑成了唤醒他灵魂内被封印的魔性的契机。陈慕轻忆起前世之日,便是成魔之时。
若陈慕轻尚存理智,如前世那般,也就罢了。若是他无法控制自己,魔性大发,她该如何,是助他灭了三界苍生,还是助三界苍生灭了他。
顾逸峰知她心中所想,轻叹了一口气。
陈慕轻猛地睁开双眼,他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顾九歌眼珠渗红,一身白裙被鲜血染得变了颜色。
穿着红裙的顾九歌甚美,美得有几分妖艳,只看一眼,就会被深深吸引住,无法自拔。就是这样的顾九歌,活生生的,打碎了他的元神。
侧首望去,顾九歌正在自弈。
“师傅。”
“你师兄被袭予拉走了。”
陈慕轻坐到顾九歌对面,拿过黑棋。
一时间,房内只偶尔响起石棋落木声。
“顾姑娘可在?”萧漠敲响了门。房内,顾九歌捻棋,双眉紧锁,半晌,落下棋子,才松了一口气:
“你输了。”
陈慕轻又凝神看了一看,似乎有些不甘心,要再寻出路,奈何胜败已成定局,陈慕轻再怎么不愿,也只好认输。感觉到外面那人还没离开,才不情不愿的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萧漠耐心等着,见陈慕轻只开了半扇门,又挡在门口,完全不打算让他进去,也不在意,摇了摇手中折扇,笑道:
“宫人刚刚前来传令,说是圣上唤二位入宫。”
“不去。”顾九歌的声音由屋内传来,隐约夹杂着收棋的声音。
“顾姑娘,此乃抗旨,若是……”未等萧漠将话说完,陈慕轻便关上了门。
萧漠站了一站,转身回到书房,脸上仍带笑,只是这笑容少了些许温和,多了几分危险。
“我早就说了,他们不会买皇帝的帐。”书房中,早有一人等候,腰间墨玉刻有”疏延”二字。
“哦?那先生有何高招?”
疏延向屋外一指,萧漠心领神会,带他去寻顾九歌,方到门口,疏延就直直的站着,也不说话。
不一会儿,房门被打开,疏延被叫了进去。
待陈慕轻设好结界,疏延才单膝跪地:
“弟子见过师尊,小师祖。”
“说。”
“回师尊的话,那日师尊才离开,天庭便派了使者前来,说人间有异象,恐生巨变动荡三界,请缥缈派人调查,弟子不才,向掌门请命。经弟子调查,异象出于皇宫,方入城,感应到师尊踪迹,便赶来拜见。”
陈慕轻站在顾九歌身后,从小,他就觉得疏延有几分危险,总是防备着。听他提起皇宫,不由得想到萧珺,所谓异象,怕是与她有关。
顾九歌看了看疏延,不知在想些什么,疏延也只得好好跪着,不敢动弹,双眼虽望着地面,心中却有些紧张,这番说辞并不高明,若是被顾九歌识破……不知下场如何。
“师……”
“告诉萧漠,待我二人稍做准备。”陈慕轻才刚开口,便被顾九歌打断。疏延暗自松了口气,道了声诺,缓步退出房间。陈慕轻等他关上了门,确定已经走远,才看向顾九歌,目光闪耀,想讨个说法。
“……”顾九歌看了看陈慕轻,什么也没说,捻了捻手中的玉。
陈慕轻见顾九歌低眉不语,知她是不愿告诉自己,不由有些愤然。
握了握拳,不觉有些怒火上涌,他不明白,为什么师傅的想法只告诉师兄,自己……难不成不配。
想着头微微泛疼,有种抓住顾九歌问个清楚的冲动,要是听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就带着他到无人知晓的地方关起来,以后谁也无法打扰他们。
紧接着,却被自己的这种想法给吓了一跳,知道是《千仞咒》在捣鬼,也不慌张,默念静心咒来平定心绪。
顾九歌觉出了陈慕轻的不对劲,正要开口,门却被敲响,四五下之后,顾九歌才起身,陈慕轻此时也清醒了许多,松了一口气,见顾九歌要出去,抢先一步开了门。
两人跟着萧漠到了府门口,一辆马车已候在此处。
萧漠请了个虚礼,顾九歌看了他一眼,却不上马车,径直向前走去。
萧漠不以为然,挥了挥手,跟上两人的脚步。一路无言,萧漠知道顾九歌不爱说话,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只觉得这般走着,颇有种地久天长的意味,若是陈慕轻消失了,长相厮守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