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当时只道是寻常
七日过后,元月华独领五百轻骑一路北上。绕开原、平、洛三郡地界,渡泗水,过箬岭,直奔断崖地界的锁山关而去。
已是隆冬腊月的时节,越往北走,天气就越冷,雪就越大。断断续续的雪花,不大不小,纷纷扬扬,不知是要迷了谁的眼?晃了谁的心?
接近断崖的某处树林。有一行人做江湖人打扮,青一色的蓝衫,左肩上都绣着水形波纹。
“吁~”
在离一行蓝衣人不远的地方,此时也有一队人马停下休整。
那些人像是护送货物的镖队,后面的马车上插着一面红色锦旗,旗帜上的火形图案写了一个大大的‘祝’字。
蓝衣人里,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看见对方的图标时,眉头皱了皱。
他立刻转身向着坐在火堆旁,惟一一个未着蓝衣的白衣人行去。他在离人还有两步的地方停下,神态恭谨,道:“公子,他们是祝家的人。”
江湖九大组织之一——五行镖局,镖行天下,门徒广布的一方霸主,在黑白两道都有极高的声望。
祝家。五行镖局之首,掌握着三国近三分之一的行镖地盘。根系之庞大,直逼百年贵族。
可是,或许就是家业太大,导致拉帮结派,争权夺利的现象屡禁不止。
所以,自从五年前祝家现任家主祝煜继位,祝家内部就出现严重的混乱。祝氏制辖其余四家的能力直线下滑,五行镖局一家独霸的格局,隐隐有破碎的趋势。
然而就在人人猜测谁能拿下五行镖局大当家的位子的时候,原本一直被其他四家打压蚕食的水氏一族以令人咂舌的速度突然崛起。
时至今日,水家已经有和祝家比肩的实力。
所以,按照这种情况祝水两家自然是不对付。
话说,白衣人听了青年的话微微侧首。
血红色的额环映着漆黑的眼瞳仿若坠入了星芒般闪亮。此时男女莫辨的绝美容颜像月光般柔和,白皙且苍白的皮肤在火光的笼罩下微微泛着红光。脂若凝玉,容色倾城。
这俨然是男装时的元月华!只不过神情较之少了几分冷厉,多了几抹平和。
青年抬头时正好撞见这幅宛如画中的美景,眼神竟再也移不开了。
“阿成,无需理会他们。”
嗯?阿城?青年回神见元月华看向自己,才知她喊的是他——张汝成。
“坐到这来。”元月华指了指对面清扫出来放着一个坐垫的空地,道。
张汝城也不矫情,告罪坐下。
“明天就应该能到锁山关了。”
元月华边说边用一根树枝轻轻的拨开火堆里的材火,动作优雅,神情闲适。
“……”
“阿成不想问点什么?”
“……殿下还是叫末将……”
张汝城听着她这般顺口的一口一个‘阿成’,心里不知怎得有种是那个人的替身的感觉,有些不舒服。
但想让她改口,却又不知道要让她叫自己什么,‘小张’、‘小汝’、‘小成’?额……,怎么感觉这么怪异?
呵呵,可怜的阿城童鞋丝毫没有被元月华牵着走的觉悟,还诡异的随着她的思路把自己卖了个彻底。
“阿成,此刻还是叫我公子的好。”
元月华避重就轻,死活不改口不说反而一本正经的抓着张汝城的口误不放。
无奈地,张汝城只好默默地接受了,随着元月华吆喝。
“公子来锁山关有事吗?”沉默一会儿,张汝城怕气氛尴尬,又想起先前元月华问的话,便把话头转到这上面来了。
然而刚从火堆里扒拉出一团黑炭的元月华不客气甩给了他充满鄙视的一眼,接着敲起了黑炭的外壳。
张汝城不自然的摸了摸鼻梁。他看懂了那个眼神的意思。
不过说来也是,他的确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她击退北胤军后,一不回元都,二不追敌,反而一路向北来到锁山关,怎么可能没事?而且让她不顾还在病中的沐世子也要来办的事,肯定很重要!
然而至于是什么事,张汝成没问。因为他知道就算他问,她也不会说。
毕竟一路从元都到绵阳、再到现在接近锁山关,她从来没有和他们这些将军说过一次她的安排,甚至可以说是把他们当空气了。
就在张汝城斟酌着换过一个别的话题的时候,他看见她突然从靴子里拔出一把短小精致的匕首。
出鞘的锋利兵刃在指间跳跃,她的眼睛却看着对面的他,眸光邪魅。
那样熟练而坦然的掌控可伤人伤己的利器,她是太有自信还是什么都不在乎?张汝城不禁疑惑了。
“别以为你们私下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小动作没人知道。”
“我与太子虽然不合,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欺侮的。况且,你们不喜我,我也不乐意管你们。”
元月华说得很坦白,也很不客气。但她的神情却一直没有变化,不咸不淡。
“那公子也该知道,末将并不在此列。”
“这个就是公子看重末将的原因?”
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但直觉告诉他没那么简单。
目光所及,看到元月华已经脏兮兮的双手,便递给她一方白帕。
元月华接了,脸上闪过一抹古怪的神色。但很快就消失了。
她化了雪水净手,然后默默地用白帕拭去手上的水渍。
半晌过后她才不紧不慢的说话。
“乃父出身寒门,在都中根系薄弱,所以就算将来你翅膀硬了,我也不用担心控制不住你!”
九州事毕,她需要离开一段时间,或三年,或十载,而且处境如何她自己都不能把握。
然而,沐城必然要在朝堂宦海一生,他虽有爵位傍身,但朝堂上的事瞬息万变,总之给他多留一个人便多一份帮助。
她还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况且也算不得重视,不过看你顺眼罢了。”
元月华一面说一面用匕首割下鸡肉放进嘴里。
她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但也不点破。
张氏贫寒出身,在都中无根无系,无可依傍。所赖张侍郎治家严谨,家风持重,几个儿子虽官职不高,但都是品行端正,不争权贪利的忠臣良将。
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背叛,她也才能放心。
“一品轩的富贵鸡果然不错!要不要来一点?”
原来那团黑炭是用黄泥隔了油纸包裹的一只鸡,外面被元月华敲掉的是烤硬的黄泥。剥了油纸露出里面已经熟了的富贵鸡。
张汝城点头接过元月华拿给他的鸡肉,心底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端摩她的语气是没有要他站到她那一方的意思。
难道真的只是顺眼?这个借口……呵呵,他自是不信的。
现在朝廷的重要官员几乎被太子收拢殆尽,南宫世家势力也断扩张。
然而,眼前的这位公主殿下掌握的九玉楼,虽为皇家机构,但旨在江湖。楼内诸使虽皆是位列三品,麾下部从的数量却不及同级的将军。
至于九使背后的家族,虽然无人知道他们的具体是那些封主。但是,试问谁会愿意向一个女子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