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没有待多久，我知道的，他就是来抱怨一下，现在那个专家根本不知所踪，派出所的治安见把人已经救下来了，人家专家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怎么会再把什么他的地址给老吴？

我和老李都埋怨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想不开嘛，人家能把你劝下来就是我们的大造化了，你不谢谢人家的救命之恩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再巴结着麻烦人呢？

老吴似乎也反应过来一些，对啊，毕竟人家也不是欠你的什么，忽然不接你的电话也许有什么原因呢？或许是这样一想，老吴没有再说什么了。

“唉，自己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吧。”他这样叹了口气，起身想走，“这样，那我就先走了，我再去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有一些工作可以试试的。”

“怎么？”我不觉问出来，不过再细想一下也就通了。

“我就说啊！老吴你真是糊涂！本来你当初说什么辞职我也是不同意的！”老李见老吴现在这么落魄，看来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啊，这个急脾气，“这是有多大的事啊！当时你儿子不是干活干得挺好的吗，媳妇也是给你生了个孙子，你这是要享多大的福啊！怎么现在！”

“对啊？怎么了？”我也是想知道老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那个，钱老黑到底是谁啊？”

“唉，老李老张，我……”

本来已经都起身的老头，听我们这么问了，就又坐了下来，越说越是激动，最后，终于说到声音也哑了，说到哭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就那样坐着，哭了。

老李给他递纸巾，他骂了一句他妈的，没要。

原来钱老黑一个包工头，负责老吴儿子工作的那块工地，是一个不太好惹的主，听是工地里的人都不喜欢他，包括他每个月克扣的工资，包括他每天对兄弟们的侮辱，也当然包括他成日里在办公室里的好吃懒做。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别人都叫他钱老黑，也不知道是他老黑手下人的钱还是本来就姓钱然后长得很黑，我问儿子，儿子说大家都这样，反正也不是不发工资，就忍忍吧，这年头工作也不好找。”

哦，看来这钱老黑老吴自己也没见过，怪不得那时候治安说找不到钱老黑人呢，原来老吴根本就不知道钱老黑叫什么，长什么样，住哪，人家还以为这是老吴臆想出来的什么东西呢。

“然后呢？你儿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这里？”我看老李指指自己的脚试探性地问道。

“嗯，建国他是受伤了，一星期前的事，从二楼摔下来的，脚手架的问题，还好当时有人接着，腰倒是没事，右脚粉碎性骨折，工地不要他了，我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吴这时候倒是说得很轻松，我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他。

“怪不得……”老李低声呢喃道。

对啊，我昨天怎么没在意，虽然脚上不大看得出来，也没打石膏，来找我们也是拉着拐的，哎呀，当时还以为只是小伤，没成想！

“有好好治吗！你儿子这样你当时怎么不说？看他就拄着拐走路，石膏呢？怎么不打？他在哪家医院？”我接过话头，我想知道真相，这太恐怖了，平时扭一下脚都觉得疼，这几天他是怎么挺过来的？那可是粉碎性骨折！他脚不要了！？

“没钱！要是有一点钱也不至于这样啊！”老吴捂着脸哭了，老泪纵横，我们也没再问，老李把他送出门的。

这样过了好几天，老吴也没有再到老李家来，看来他已经放弃了专家那一条路了，现在应该是还在哪里工作吧？

胖子给我们组批的假已经到期了，每天每天七点钟的朝阳，每天每天五点钟的公车，每天每天九点钟的排档，我的生活还是这么过着，单调而复杂，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样的感觉，也许？挺好的？

看着每天路上来来往往的一中同学，他们穿着校服，他们背着书包，他们开着玩笑，他们急着奔跑害怕迟到，我本来也可以这样，每天顶着糟糕透顶的成绩，吃着糟糕透顶的食堂，交着糟糕透顶的朋友，而比起那些过去的时光，如今的我，却似乎在过着糟糕透顶的生活。

就这样，我拖着大大的扫帚，扫着两条看似怎么扫也扫不完的大街，老李就只在路那端的另一条街上，他没有看我，我这样无奈地看着他。

不知道接下来还要干什么，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干些什么，我开始不觉得自由，不觉得舒坦，不觉得委屈，我拿着扫把和簸箕，推着肮脏难闻的环卫车，我看不到前方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