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隶睡眼朦胧转醒，覆在他身上的披风随着渐直起的身子垂落，阿隶懵神般揉眼其他一概不知。

眼睛逐渐清明，他闻见帷帐处细微声响。携目望去，是言幽桃。

“阿姐？”阿隶绵弱忽起的叫声却还是有些惊到神至深处的言幽桃，她回头看方醒的阿隶。

阿隶瞧见言幽桃有些绽红的眼眶，眸中还闪着盈盈的水光，似极了倒映枯枝的湖面，微风吹抚，泛起秋波鳞粼。

阿隶看出言幽桃的异常，神色慌张起身跑到床幕前，“阿姐，怎么了？”

言幽桃偏头，指尖虚抚眼稍处，复又回头对阿隶摇了摇头。

阿隶却显得愈发手足无措，一脸为难道，“是阿隶，阿隶不好，占了阿姐的地方，阿姐，阿姐不能休息，所以难过吗？阿隶去找阿篆，阿姐不哭，不难过好不好？”

阿隶这话惹得言幽桃哭笑不得，因为寝处被人占去悲极而泣，他当真还是个孩子。

言幽桃神色柔和抚上阿隶的鬓角，枕了书案阖睡因而散乱了些。

“阿隶，你怎会这般想。你既唤我一声阿姐，便是我弟弟，你要睡，阿姐又岂有同你争的道理？”

“可阿姐，...哭了...”

言幽桃垂眸迟疑须臾，轻然笑道，“阿姐哭不因难过，只因翻阅书卷看得久了些，眼睛实在疲涩，不由冒泪罢了，与你无碍。”

阿隶未曾有过那样的经历，不知真假，却又觉得，只要是阿姐说的便都是真的。“原来是这样。”

言幽桃点头，面上如水笑魇愈发装假，淡淡道，“自然，又有何事，值得阿姐去难过落泪呢。”

阿隶放下心口悬着的石头，睁着黑黢黢的轱辘大眼向她道，“阿姐既累了，快些睡下罢，阿隶去找阿篆。”

言幽桃被阿隶半推半就得坐在床沿，在阿隶话闭后看着他点了点头，阿隶便笑着合门走了出去。

言幽桃倾身靠在床头木架上，头枕靠双手，阖了双眼。她觉得有些累了，可她却不敢去累，因为还有太多的事等着她去做，即便那是刀山火海。

她厌恶仇恨，却不得不生出仇恨。若是没了这不共戴天的仇恨，她便再无理由活着。她要活下去，只有带着满身的恨，去报那血海深仇。

她便这样想着，浸入沉梦乡。

翌日日照三竿，言幽桃方灵台清明打开窗棂。

“姑娘，您可算是起了，不然阿行还以为是您昨晚哭病了呢，”接着他深深松了口气，小声道，“幸好啊...”

见言幽桃无事，阿行总算放心了。昨夜姑娘哭着跑出主子房里，今日主子便让他留下照看姑娘，万一姑娘心伤过度有何折损，他找谁哭去啊。

言幽桃原本被他吓着了，后听他说着说着忽觉有些异样，“阿行，你怎的晓得我昨晚哭过？”

阿行面上僵了僵，生硬的对着言幽桃笑得浮夸，假严肃解释道，“呵呵呵，姑娘您别多想，昨儿就是路过，可您说偏就让我瞧见了。皆是缘法使然呐。”

言幽桃一向脸皮薄得很，不想如此失态之事竟让阿行撞见，面颊下意识红了起来，双唇紧抿本应是不愿回话。

可阿行却严辞意正叹了句缘法使然，言幽桃被这话惹起淡淡的笑意，“我不曾知晓，这种事竟也同缘法沾边？”

阿行见言幽桃笑着，想着姑娘定是不介意的，故作深沉释道，“自然沾边，不知道姑娘可曾听过，这世间运转，皆依缘法。譬如姑娘来这芳栖城，又譬如我能同姑娘说这番话，再譬如姑娘你和主子...姑娘说，这些，不正是缘法使然吗。”

言幽桃心底惊奇停神，少顷笑对他道，“果真人不可貌相，阿行，不想你竟对佛法有所研读。”

阿行显得有些腼腆，挠挠后脑勺，“不瞒姑娘你说，我哪能读甚佛法，这话儿都是以往有人同我说的。我也觉着真好，便有心记下了。”

言幽桃听他这样说，想到阿行身边会同他说这番话的也只有他主子了，她也曾自文远口中得知过他颇喜佛经，便一心以为那人定是文远。

“这话儿可是文远教你的？”

阿行忙不迭摆手，“不是主子，主子虽也喜佛法，却从不曾说起过。”

言幽桃见阿行很是了解文远，奇道，“阿行，你跟随文远，多久时日了？”

阿行记得主子交代过不可透露，便神色躲闪随意敷衍道，“有，有日子了，姑娘你饶过我吧，我记性向来不好的。”

言幽桃见他言语间不愿吐露，虽有疑虑，也不迫他，只转头而道，“罢了。阿隶呢，怎不见他同你一道来？”

“他正在院子里练字呢，那入神的模样，啧。哎姑娘你是怎的教他的，连主子都对他没法子。”阿行瞧着往里走的言幽桃道，口中尽是赞叹之意。

言幽桃自书案上拣了本书册，且走且道，“怎么，你想知道？”

阿行正想笑着道谢，却又听她续道，“待到来日若你叫我开心了，我便告知一二，你看如何？”

却也不等阿行的回答，说着开门向院内走去。阿行无奈，姑娘惯会敷衍他的，她眼中果然阿隶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