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出发那天，临出门前杨母对杨朔好生嘱咐了半天，眼见就要落泪。杨朔连忙道：“娘亲此时落泪，是为不吉。”

杨母赶紧把泪擦了，看着这个打小最疼爱的小儿子，一时嗓音有些发颤：“你大哥受了重伤，你又要出征，这战场上要是有个好歹，你可叫娘怎么活啊……”

杨朔听了心里一酸，当即跪下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孩儿尚未尽孝父母膝下，怎会忍心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若是如此，是儿不孝。”

待杨朔打马走远后，杨母往儿子离去的方向站立许久，幽幽一叹。

天正门不远处，杨延身着朝服，面容威严端肃。

杨朔下马，唤道：“父亲。”

杨延看着穿着甲胄威武挺拔的杨朔，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满是欣慰，“大丈夫应当如此。”

杨延早年征战在外，受伤无数。一次在一场战争中羽箭穿腿而过，从此便再也不能骑马征战沙场，杨延将此事引为平生一大憾事。

“战场凶险，切不可意气用事，需得护得自己周全才好。”他终归还是舍不得这个儿子。

杨朔倒是挺意外能听到杨延能说出这番话，他可记得他父亲平生最敬佩的就是那些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百死不悔的人，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就得先顾自己周全了？

他忍住唇角的一抹笑意，“父亲大人且放宽心。”

杨延眉梢抖了抖，“嗯。”

天正门外，二十万大军俨然排列，甲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祭军大典上，杨朔与定国公世子周洛安，镇远公世子武继，元帅张通一同跪拜明帝，之后便带领大军浩浩荡荡出了南门与等候在城外的大军汇合。

杨朔骑马走在最前面，到南门口时，听到身后大军中突然传一阵窃窃私语，似乎心有所感，他仰头往城楼望去，恰似一朵雪莲花于冰山之巅绽开，笑意温柔。

城楼之上，风吹得旗帜飒飒作响，杨朔眉眼含笑，只那么看着顾芷，他心里就充斥着一股莫名的喜悦。

顾芷挑了挑眉，锦月将一个袋状双手递到杨朔面前，面色颇为紧张，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她捧的是玉玺。

杨朔瞅了一眼那个丑到一定境界的……荷包，上面还绣着一团团红红白白色但并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说：“锦月，这个荷包的样式还真是……别致，那上面的东西也真是……，呵呵……”实在编不下去了，忍不住道：“话说，这上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顾芷的脸瞬间涨红，杨朔惊奇地发现在顾芷脸上竟然出现了一种名为尴尬的表情。

锦月愤愤地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杨朔，道：“驸马爷您说什么呢？那明明是梅花！公主绣了好久呢！您竟然还嫌弃！”

杨朔拿过荷包，细细打量了顾芷半晌，果然看见她眼睛里的丝丝血色，又抓过她的手，凝如羊脂的手指上依稀可见细细的针孔。

杨朔脸色一沉，说：“干嘛要自己绣，真想送我直接买一个送我就行啊。”

顾芷把手抽回来，淡淡地说：“那不一样，不喜欢就还给我。”

杨朔把荷包收到胸前的口袋里，目光炯炯，将顾芷额前的吹乱的发丝拢回耳后。

轻浅的一吻落在额上。

“傻瓜，怎么会不喜欢啊，就是太喜欢了，所以才舍不得。”

“我会等你回来。”

“我知道。”

城楼之上，顾芷目光悠远，微微出神。

肩头突然多了一件袍子，顾芷偏头一看，淡淡一笑。

“廷玉，你可还记得以前有一次你怕我着凉，把你衣服脱了给我，结果把自己给冻病了。”

“记得，太子为此还嘲笑了我好久。”

顾芷浅浅一叹，“你还是一点也没变。”

“那小芷变了吗？”

顾芷定定看着他，将肩头的袍子脱下，放入易轩手中，说：“人终究是会变的。”

易轩激动地想拉住顾芷的手，“小芷，只要你愿意，等此间事了，什么都不会变！”

顾芷退开两步，低声吃吃一笑，“就像当初我们两个也曾那样欢喜过对方，可如今你已为父，我为人妻，世事无常，变了，就是变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话间的一丝凄凉，夹杂城楼呼啸而过的风中，吹得易轩脸色煞然苍白。

他声音一紧，问，若那时，我没有听皇上一纸调令，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她凄然一笑，说，易轩，就算你当初不曾走又如何，你易家世代忠良，你最大的悲哀也不过是你绝不会因我去反抗父皇。

他终是落了泪，小芷，我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会真的错过你，而你，终究不会在原地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