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绵绵，让人多添几丝心烦。

“二少奶奶，病初愈，切莫再染上伤寒。”一位老妇人关上窗户。

“张妈，这几日，倒是辛苦你们了。”迎窗而坐的一位少妇，面色苍白，眼神透着疲倦，让本称不上绝色的脸更失三分颜色。

“二少奶奶言重了，照顾少奶奶本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张妈接过丫鬟手中的汤药，舀起一勺，欲往自家少奶奶嘴里喂。

“分内？”分内二字害人，叶雅低头笑了笑，“你们下去吧。”

“二少奶奶，药要趁热喝。”

“我知道了，下去吧。”

张妈见状，也只能叹叹气，她家二少奶奶苦啊。“是。”张妈也知道多言无意，带着两个丫鬟下去。

“分内。”叶雅又轻轻念了一遍，定亲那日起，她便被教导，自己日后的分内之事便是丈夫为天，不可逆，后院须自理，要有容人之心，不可争风吃醋，不可残害庶子，要孝敬公公婆婆，不可与之顶嘴。

要厚待下人，不可咄咄逼人。少出后院，多花心思在教育子女上。叶雅自认为做的已是问心无愧，她的夫君还有何不满？

一房房美妾纳进门，她忍了，可为何每次要亲自带着她们来羞辱自己。疼爱庶子，她忍了，可为何对嫡子却不闻不问。若非娘家势力在，怕是自己在这定国公府里，连下人都不如。

叶雅笑了笑，将药一口气喝入腹里，谁又知她心里比药更苦三分。

“二少奶奶，老夫人找。”一位丫鬟敲门禀告。

“容我梳洗一番便来。”叶雅叹了叹气，终究还是来了。

换上新装，涂上脂粉，虽还看得出病容，却也精神许多。

“儿媳见过婆婆。”行完礼，便安安静静站着。

“雅儿啊，快到婆婆边上来。”座上一位神情慈孝的老奶奶便是定国公夫人，叶雅的婆婆。

“儿媳自知病才好，不敢过去，深怕将病气过染到婆婆身上，那叶雅便是罪孽深重。”

“哪有那么严重。”定国公夫人瞪了叶雅一眼，像嗔怪亲闺女一般，但也不再提让叶雅到自己身边之事，只是神情转为怜惜，“我的雅儿，这几天受苦了，婆婆已经吩咐厨房，多做点补品，你这几天好好补补。”

“多谢婆婆。”

“哎，你说你身体一向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了呢？”

“让婆婆担心了，是叶雅不好。”

“这，这怎么又怪上自己了呢，傻孩子，这病又不是你想生的。”

“谢婆婆体恤儿媳。”

“不过你这一病吧，老大家又不在，府里也没个管事的人，我年纪吧，也大了，总不能让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妾们打理府里的事。”

叶雅心一沉，来了，戏演了这么久，终于到重点了。

“我这不捉摸着，要不给慎儿娶个平妻吧，一来有个人帮你分摊，你也可以好好养病，日后不必那么操劳，再累坏了身子。二来也算冲冲喜，冲冲这病气。”

多好的理由啊，叶雅苦笑，表面却要若无其事，“婆婆所言甚是，只是媳妇这病初愈，怕没这么多心力操办婚礼，落了妹妹的面子。”

“没事没事，你好好养病，这不还有我嘛。”定国公夫人喜上眉梢，哪里还有力不从心，管不了事的样子。

“多谢婆婆，晨儿快下学回来了，容媳妇退下接他。”

“嗯，好好好，去吧。”目的达成了，定国公夫人也不想再多废话。

叶雅行礼退下，过程中无一丝抱怨，出了门口，却遇上自己所谓的丈夫。

那朝堂上云淡风轻，世人前温润儒雅的定国公府二公子，此时，眼神却透着淡漠，恍然两人，叶雅本应习惯，只是此时…

“你何必那么急。”自己的病刚好，你为何不能再等等，难道这两日，你都等不急了？哪一次纳妾，自己可曾说过一个不字，这次又何必请动婆婆。这女孩竟如此重要嘛，重要到连一丝夫妻情份都不顾？

叶雅抬头对上那双冷漠的眸子，眸子的主人似乎在等自己说下去。倒是自己错了，他和她之间，又曾有过夫妻情份。叶雅低下头，病果然会让人心脆弱几分。“妾身告退。”

周慎嘴巴动了一下，却没开口，看着叶雅离去。

“为何还有那丝奢望呢。”叶雅抬起头，逼着眼泪倒流。

“娘亲，娘亲…”门外传来稚嫩的儿童声，不久，之间一个微胖的小孩冲了进来。

“晨儿，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叶雅皱眉，眼里却透着宠溺。

“成晨儿的体统。”周晨把头抬得高高地，眼里满是调皮之色。

“你啊你啊。”叶雅把周晨抱到怀里。

“娘亲，你怎么哭了，是不是爹爹又欺负你了，我这就去为你报仇。”周晨一看自家母亲眼睛红红的，立马开启护母模式，鼓着小脸，挥舞着小拳头。

叶雅连忙摁住这小调皮蛋，解释道“娘亲刚刚只是眼睛进了沙子。”

“真的？”显然周晨不太相信。

“真的。”叶雅气得好笑，这孩子还学会质疑自己的。

“那就好，要是爹爹敢欺负，我就把他打趴下。”

“那是你爹爹！”

“那又怎么样，谁都不能欺负我娘亲！”

叶雅心头一暖，所有委屈在此刻都不算什么了。“好孩子。”

“那好孩子是不是应该有什么奖励？”周晨大大的眼睛闪着光芒。

“吃吃吃，就知道吃。”叶雅噗嗤地笑了出来，刮了周晨鼻子一下，“早让厨房备下了。”

“那有没有娘亲做的糕点？”

“有有有。”

“吧唧。”周晨亲了自家娘亲一口，“娘亲万岁！”

“你啊你啊。”叶雅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自己有晨儿就够了。“对了，以后少和你小舅舅瞎混。”

“娘亲，什么叫瞎混，我明日就告诉舅舅去。”

“别，是娘亲错了。”叶雅甚是头疼，自家的娘家是武将世家，而自己这个小弟，不爱读书，只爱打打闹闹，从小皮得很，闯了不少祸。

晨儿与娘家亲近，叶雅自然高兴，可夫家毕竟是书香世家，最要不得就是吵闹，自家孩子不得夫君喜欢，这也是原因之一。

“知错就是好孩子。”周晨笑着拍了拍娘亲的脑袋，像个小大人，“等我和小舅舅学艺成功，以后谁欺负娘亲，我就把谁打趴下，看谁还敢欺负娘亲！”

晨儿脸上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让叶雅一怔，眼前浮现一个五六岁小女孩的身影。

“我以后也要做大将军，以后谁犯我九州，虽远必诛！”那时，听完父亲将战神凌霄大将军的故事，激起她内心千层浪。也记得父亲笑着摸自己的头，只说了个字“好”，却是那么欣慰。

周晨楞住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母亲，那样自信，那样…说不出的感觉，有一丝小舅舅的影子。但是，这样的母亲好美。

“好！”回忆激起了叶雅隐藏起来的豪气，我家的孩子，求着谁疼！他爱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

“嗯。”周晨狠狠地点了点头，抱着母亲，这样的母亲，才是他最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