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芷目光一沉，果然上次的事对杨朔是个不小的刺激，她之前在人群中碰见易轩确实是个意外，两个人见面难免会想起以前许多旧事，到如今物是人非，不由得悲从中来。

顾芷对杨朔的感情，很复杂。她从小到大所要的不多，正因为不多，所以对拥有的格外珍惜。

她无法否认内心深处对易轩眷恋，却渐渐发现自己更多时候想到的是杨朔脸上温煦的笑意，她一直否认的，不愿意承认的，在杨朔说出要放弃的哪一刻，居然格外清晰。

所以，杨朔，我该如何，这份注定凋零的感情，叫我进之不能，退之不舍，只能停留在原地，踟蹰徘徊。

她记得少年陪她在楼上听雪的光景，那时他们成亲不久，她看着天地间的雪色茫茫，他安静地站在一旁，许久后她偶然回首，少年猝不及防的眼里没有白雪飞落，只印出她的容颜，眉目如画。

多少次她从梦中醒来，清朗的月光下，枕边人安静恬然的睡颜竟让她有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安心，她知道那是她想要的，即使是易轩也不曾给过的安然。

可惜这份常人轻而易举的安然，于她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她是天下人人仰慕的公主，含着金汤匙出生，享尽他人一生求而不得的尊荣，却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是否愿意要这份无奈的尊荣。

顾氏太祖皇帝建立天苍皇朝之前，曾做过一件为天下所不耻的秘事，而这件事也让为顾家的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三公府成为了皇室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是近年来汝阳公府动作太大，势力已经威胁到了皇帝的地位，但汝阳公府根深蒂固，对于这只在榻前安歇的老虎，明帝一边要费尽心机地防着他，一边又不得不安抚他。

顾芷记得当时下着大雪，寒风凛冽，把门窗压得嘎吱作响，父皇在太庙前跪了一天，她也跟着跪了一天。

父皇说：“小芷，父皇代列祖列宗求你，下嫁汝阳公府，就当是为了你身上流淌的血脉，你也不能拒绝。”

她高高在上的父皇这样求她，她还能说什么呢？她的幸福和皇族的帝业，孰轻孰重？

最后，她含着眼泪一个响头磕到冰凉的地上，选择了妥协。

顾芷心神一阵恍惚，她明明看见大婚当日杨朔清澈的眸光中焕发出的欣喜，那份纯粹无二的欣喜将她原本沉入深渊的心也带得微微一动。

只是她太过明白她能对这天下任何一个人动心，唯独对他，一旦动心，就是一场劫难。

她忽而很痛恨自己的这份明白。

楼上楼下，寂静无言。

那王小姐今日选夫婿，本该集万众瞩目于一身，但奈何顾芷的光环实在太耀眼，生生把她衬成了炮灰。王小姐颇为嫉恨地走下楼，腰带生风地走到顾芷面前，捏着帕子遮在嘴前，吃吃笑道：“人家公子的意思明显是不要你了，你还站在这不怕丢脸么？”

顾芷不着痕迹地紧了紧眉心，长这么大，委实还没有人说过她丢脸。

“你说什么？”易轩站在顾芷身后，目光锐利似剑，从小到大，他最看不得的，就是顾芷受哪怕一丁点委屈。

王小姐被那眼神吓得一退，便看见杨朔和王老爷下了楼，她赶紧走到杨朔面前，一脸委屈地道：“奴家可真是心疼公子呢，你家夫人不仅不守妇道，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把奸夫带了过来，真叫公子你情何以堪啊。”

看着杨朔的脸瞬间冷凝下来，王小姐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滚！”

杨朔定定看着顾芷，喉咙里蕴含着怒火却裹着冰吐出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