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老爷名叫欧阳青天。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乍一看似乎平易近人，慈眉善目，十分容易相处。但据欧阳子建先前说，自己老爹发起火来，可以说是“山崩地裂，气吞山河。”

也不知道欧阳青天如果听见自己儿子这般评价他，是气的给他一巴掌教训教训他呢，还是为有欧阳子建这样的“好儿子”而感到高兴。

“浩天见过欧阳先生。”无论如何，欧阳青天终究是长辈。楚浩天这是以晚辈的身份向他行礼，倒也并无不妥。

欧阳青天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虚扶了一把，微微一笑：“萧王多年未见，如今倒出落得一表人才了。”

楚浩天虽说是下嫔所生的皇子，但他终究是皇子，并且还是王爷。欧阳家实力再怎么大，表面功夫还得做做的。

“承蒙欧阳先生谬赞了。”楚浩天倒也不客气。

欧阳青天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说道：“不过，萧王啊。别怪老夫啰嗦。你身为皇子，还是御封的王爷。一举一动，都事关皇室脸面。不要整日游手好闲的，到处游山玩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你还是王爷呢？”

欧阳青天这番话已经说得十分委婉了……

楚浩天是楚鸿钧的儿子们中最好动的一个。在京城就终日流连青楼楚馆，与一帮纨绔狎妓买醉。按说人不风流枉少年，逛青楼并不算什么大事，其余皇子们或多或少也曾偷偷摸摸逛过，唯独楚浩天是光明正大的逛。

这就好像生怕别人没认出来他似的。搞得御史们不止一次弹劾，楚鸿钧也不止一次找他谈话，可楚浩天依然照旧，丝毫没有悔意。久而久之，楚鸿钧也就懒得管他，只要这小子不要闯大祸，随他闹腾。

于是乎，楚浩天这“纨绔王爷”的称号便凭空落在了他的头上。甚至成为皇子们中的反面教材。就连欧阳青天心中，也多多少少不希望自己儿子和他交往太深，免得子建都被这纨绔子弟给带坏了。

“欧阳先生说的是，浩天记下了。”

记下了？这是你第几次说记下了。可结果呢？

欧阳青天一看就知道自己一番话又被他当了耳旁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干脆换了个话题。

“这位小友是……”欧阳子建看了眼杨海，对楚浩天询问道。

杨海连忙回答道：“晚辈杨海。见过欧阳老爷！”

楚浩天是王爷，可以不必行礼，还可以称呼欧阳青天为“先生”。但杨海不过是布衣平民，人家可是家主，身份差距摆在这里……

其实杨海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毕竟面前这位是欧阳家的家主。即便他不说话，那种多年来久居高位而磨练出来的威严气质便足以压得杨海喘不过气来。相比较毫无架子的楚浩天，杨海对欧阳青天的第一印象只有敬畏。

欧阳青天忽道：“你……抬起头让老夫看看。”

杨海不知所云，乖乖的将头抬了起来。

欧阳青天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他来了，忽然冷不丁的问道：“你是哪里人氏？”

“晚辈是江南会稽人氏。”

“江南会稽？原来如此。”

杨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欧阳青天此话何意。不过人家既然不说，他也总不好过问。

正在这时，一名下人走了进来，对欧阳青天道：“启禀老爷，门外一名名叫柳子云的书生前来提亲。”

“提亲？”欧阳青天顿时愣住了，似乎还未曾反应过来。欧阳子建与楚浩天、杨海二人对视了一眼，默然不语。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提亲，提的什么亲？”

下人回道：“是……是四小姐的亲。”

欧阳青天怒极反笑，挥了挥手，“麻雀焉能比凤凰。一个书生还想跟老夫提亲。你自去账房取五两银子，打发打发他便了事。何需跟老夫汇报？”

“这个……”

欧阳青天拿起桌上的茶，见他吞吞吐吐的，不悦道：“怎么？没听懂？”

下人忙道：“不不不，老爷吩咐，小的岂敢不从。但……但四小姐跟着那柳子云站在一起啊。”

“噗……”欧阳青天刚喝进一口茶，便一口喷了出来。接着一连呛得直咳嗽，慌得欧阳子建上前不停地给他拍了拍后背，这才缓过气来。

“你说，莺儿此时也在府外？”欧阳青天此时还不忘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小的哪敢欺骗老爷。若非四小姐在，小的也不会来禀报老爷啊。”

“岂有此理，让他们进来。老夫倒要看看，那姓柳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欧阳青天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他不知道四丫头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定是那姓柳的书生妖言惑众，这才蛊惑了自己的女儿。恩，一定是这样！

楚浩天见状，心知接下来便是欧阳老爷的家世了。他和杨海一个外人在一旁，难免有些不方便。于是向欧阳青天告了声罪，便拉着杨海退了下来。

二人出了正厅，刚好碰见柳子云夫妇。柳子云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处遇见他们，刚要打声招呼，却被楚浩天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若是让欧阳青天得知他们和柳子云是一伙的，那么想要说服欧阳青天就更难了。

…………

柳子云与欧阳莺刚一进入正堂，便看见欧阳青天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而欧阳子建则站在他的旁边。面无表情，但却有一种让人难以喘息的压迫感。

欧阳青天看了眼柳子云，又看了眼欧阳莺。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忽然露出了笑容。

“莺儿可算回来啦。自从你随你大哥一同住在会稽，咱们父女俩也有一阵子没见面了。”

“恩？”欧阳子建原本还以为爹会不由分说，将柳子云劈头盖脸的骂一顿呢，谁知居然和四妹聊起不相干的事儿来。

欧阳莺抿了抿嘴，回道：“女儿不孝，让爹爹担心了。”

“哪里的话。”欧阳青天恬然一笑，“只要你这丫头常回来看看，爹这心里头也算满足啦。”

“爹……”

欧阳青天摆了摆手，示意欧阳莺暂且不要插嘴。然后将目光投向了站在那儿的柳子云。

柳子云见欧阳青天正看着他，出于礼貌，恭恭敬敬的朝他行了一个长揖。“晚生柳子云，见过欧阳老爷。”

说起来，柳子云此番前来提亲，也没少打扮一番。毕竟欧阳家是名门世家，他若像往日去街头卖字画那般，穿的邋里邋遢，放荡不羁的样子，别说提亲了，估计直接就被看大门的下人乱棍打出去了。

正所谓“人靠衣装”。柳子云此时一袭黑衣，头戴文人方巾。十足的读书人的打扮，倒比往常看的顺眼的多了。

“柳子云？今年多大？”

柳子云回答道：“晚生今年一十九。”

欧阳青天又问道：“你可会武艺？”

“不会……”

欧阳青天笑了，“君子六艺，其中便有御、射。你既不会武，何谈君子？”

柳子云回道：“欧阳老爷教训的是。”

欧阳青天脸上的笑容愈加的灿烂了。“那你可有功名在身？”

“未有……“

“文不成，武不就。如此便敢登门提亲，柳公子，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欧阳青天多多少少还是给柳子云一点面子，称呼他一声“公子”。

柳子云道：“子云此时不过是龙困浅滩。他日定当扶摇直上，成就一番事业！”

欧阳青天见柳子云此时不但不乖乖认错，反倒和他顶起了嘴，不禁也有些怒了。“无知小儿！你一介布衣，手无缚鸡之力，连功名都未有。你凭什么娶老夫女儿？恩？就凭你这一番片面之词？”

“爹……”欧阳莺见父亲生气了，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

“住口！”欧阳青天狠狠地瞪了欧阳莺一眼，“不孝的东西！女儿家外向，此话果真不假。都是老夫把你宠惯了！”

欧阳莺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父亲吼过。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乖乖的退到一旁，委屈的嘟起嘴。

“欧阳老爷，我与莺儿是真心相爱。我可以向你保证，他日绝不会委屈莺儿！如若违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欧阳青天怒极反笑，“你的保证能有几斤几两？柳子云，老夫不是要为难你。但是你自己扣心自问，以你现在的生活处境，你能给莺儿幸福吗？你说你将来定会成就一番事业，但说大话谁不会说？就凭这番话老夫便将女儿嫁给你？”

“扑通”

原本站在一旁抹眼泪的欧阳莺忽然朝欧阳青天跪了下来。欧阳青天还没反应过来，欧阳莺便一个劲的磕头。

“莺儿你这是做什么，地上凉你快起来！”欧阳子建心知演戏要演全套，所以十分“惊讶”的上前，想要扶起妹子。

谁知欧阳莺倔强的摇了摇头，对欧阳青天道：“爹，你既然不肯答应女儿和柳郎的婚事。那女儿也不活了！”

欧阳青天闻言大吃一惊，“你……你这逆子，胡言乱语什么。这臭小子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让你不惜以命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