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帝都繁京正中央是紫禁皇城，皇城分天正、天和、天武、天定四道外门和东玄、西盛、北昌、南安四道内门。

杨朔和顾芷拜别汝阳公府后，自天定门入过东玄门便可直通玉晨宫觐见帝后，温华皇后于玉晨宫设宴，诸位皇子公主齐至。

待众人都落席后，温华慈和地对杨朔道：“三驸马只当这是家宴，不必拘谨。”

杨朔正襟危坐，点头应诺。

明帝满意地点点头，便叫众人开宴。

一众皇子公主只看杨朔脾气温和，便有意借各种理由轮着灌酒，帝后见了只微微一笑，由着小辈之间的兴致，并不制止。

杨朔着因太子一句“这一杯祝三皇姐三驸马永结同心”，而不得不再次端起酒杯。

顾芷目光冷淡地扫了一眼跃跃欲试正待劝酒的人，一时都噤声心虚地坐回位置上去了。

“酒多伤身。”一道声音轻浅地飘来，杨朔顿时如蒙大赦，笑道：“那便不喝也罢。”

“啧啧，三驸马这么听三皇姐的话，偏偏我家三姐从小冷心冷面，真怕你吃不消啊。”

五公主顾颜虽与顾芷并非一胞同出，但她自幼养在温华皇后膝下，生性明朗活泼，与顾芷感情极好，此时却起了玩心，故作惋惜地叹道，眼睛却在不安分地瞄着顾芷的神色。

皇子皇女们也乐得看笑话，杨朔只能尴尬不语，温华轻叱：“颜儿，不可胡说！”顾颜扁扁嘴，扑到温华怀里撒娇“母后~”。

温华头疼地摇摇头，顾颜头埋在温华腰间，偏头向顾芷做了个鬼脸，心里暗爽，终于报了这么多年被三姐欺压的仇了。

顾芷眼波流转，意味深长地看了顾颜一眼，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笑道：“左都尉家的小公子谢艾已及弱冠了啊。”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不知她何出此言。

“谢艾我曾见过一次，长得确实一表人才，文才武功确实还是可以……”顾芷手指轻轻摩挲着乳白的茶盏，语气中听不出任何起伏。

顾颜目光只定定地看着她三姐，眸中泛出点点不知名的光彩。

“但若就凭此想娶天家公主为妻未免就有些痴心妄想了。”顾芷薄凉的目光泛出一丝淡淡的讽刺。

话落，顾颜面色一白，忍不住出声。

“为什么？三姐，你明明说他很好，为什么不可以！”

“若论相貌，他可比得上汝阳公世子号称‘公子无双’的杨子婴？若论文才，他可比得上你四姐夫素有‘鬼才’之称的周洛安？若论武功，他可比得上从未尝一败，右相府的易廷玉？”

顾芷目光凌厉地看向已然不知所措的顾颜，“最重要的是，作为一个从三品官员的儿子，他的身份地位远远比不上他们三个中任何一个。你觉得，他可配得上天家的五公主？”

顾颜急得几欲泪下，顾芷半晌不语，眼底的墨色越来越浓。

就在众人都以为她只是想反击一下之前顾颜的无礼时，顾芷轻轻一叹，眼皮微垂，目光缓缓柔和下来。

“但是啊，颜儿喜欢不是吗？只要是颜儿真心喜欢，那么身份对不对等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作为你的亲人，终究是希望你快乐啊，有什么比颜儿一生的幸福更重要的呢？”

“您说对吗？父皇。”顾芷的目光陡然转向明帝。

明帝面色威严，看不出喜怒，父女俩这样看似平静其实互相压迫地对视着。

整个宫殿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从中看出了不寻常，被压抑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顾颜双目含泪地看着对峙的两人，脑海里顾芷的话一闪而过。

终于明白她三姐的一番话其实并不是和她说的。

顾芷所要的，不过是那九五之尊的一句承诺，一个永远不拿顾颜一生的幸福，去换取皇权稳固的承诺。

顾芷面色平静如常，深深嵌入掌心的指尖却微微泛白，她了解她的父皇，正因为了解所以她明白皇帝最忌讳的就是皇帝的威严被挑衅，她已经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但至少她要护住颜儿一世的幸福。

就这样僵持到如同被定住的时间里，一只干燥柔软的手掌紧紧握住了顾芷已被汗水浸湿的素手，让顾芷本已吊在悬崖上的心缓缓落了下来。

明帝的脸庞终于出现一丝裂缝，挤出一个笑容：“当然，朕当然希望颜儿永远都快乐。”

顾芷手下力道一松，浅笑：“那儿臣代颜儿谢过父皇了。”

明帝摆摆手，脸上的表情由阴转晴。一时间冻结的空气如被瞬间击碎般，又恢复到之前的其乐融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宫宴结束后杨朔牵着顾芷冰凉的手，有些心疼，能在明帝那种压力下顶住，也是难为顾芷了。

虽然他只是单纯地认为顾芷是出于对妹妹的满心爱护，却没猜到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不想让自己的皇妹走上和她一样的路，成为一个政治的牺牲品。

如果杨朔知道自己的妻子和他在一起夹杂了多少无奈，他又该怎么面对。所以顾芷也不愿意让杨朔知道，因为在这场身不由己的权力游戏中，杨朔是无辜的。

“皇姐……”东玄门前顾颜抱住顾芷轻轻啜泣。

顾芷怜爱地拍着幼妹的肩膀，说：“颜儿你要记得，就算是为了皇姐，也要永远开心幸福啊。”

皇姐用这一生的幸福还了皇家的债，岂愿再眼睁睁看着你明珠蒙垢？

如今，解了这层枷锁，逃开这方宿命，从此和所爱的人山高水长。

这才是我想求而不得，努力使你可以得到的。

这也是，我挣扎着想向父皇证明的不甘与卑微，从披上嫁衣的那一刻，就注定的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