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灭门
“小主人危险!”不知什么时候赶到的车龄一把拉过陈慕轻到自己的马背上,一边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小声说着什么,旁人看来,只当是安慰被吓坏了的小孩子。
陈慕轻也慢慢平静下来,一脸迷茫的看着车龄。
“听说有人撒野,谁啊,跟我试试!”未见其人便闻其声,车龄听见这声音,瞪大了双眼。
声音的主人靠近,叛军的队伍就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虞唐。”
“车龄!”两人同时喊出声。一人惊诧,一人惊喜。
“还真是你,好久不见啊。你这奶娃娃,有点面熟。他是你小主人?那大主人在哪?
虞唐衣裳华丽,就连宫中,也未必能找出几件如此精美的衣裳,别的不说,就是他腰间荷包挂着的那对金铃,就是世间少有。
“虞唐!南赡乃修仙之所,你怎么能为虎作伥,滥用法术滥杀无辜!”车龄大声喝到,可陈慕轻却发现,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不由得抬头看向车龄,自陈慕轻有记忆以来,就从没见过车龄害怕的样子。
“我说车龄,你在讲笑话?这话要是缥缈峰上那两位说出来,倒还有些说法,你车龄也有资格这么说?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南赡只拿钱办事。”虞唐的眼珠在这一老一少间打转:
“诶,小孩,你爹是谁?”
陈慕轻虽然不知道虞唐是谁,可也知此人绝非善类。笑道:
“关你什么事?”
虞唐吓了一跳,这小子跟那个姓苏的还真像,难不成,真是他儿子?他都魂飞魄散了,居然还能转世?
“奶娃娃,你爹是谁。”
“是我娘的相公!”
“小兔崽子嘴还挺利。”
“大驴蛋子脑子挺慢。”
叛军中不少因两人的对话而发笑,被虞唐一眼扫过去,又安静了下来,用力的握着手中的矛。
紧接着叛军首领徐彪也来了,他凑在虞唐耳边说了几句。虞唐虽听着,可眼珠一直盯着车龄和陈慕轻。
“车龄,看在咱们认识一场的份上。给你个面子,徐彪,钱我退你,这事我不管了。”
听这话,徐彪慌了,他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一路打到这,此前种种全是依靠虞唐的法术,虞唐这要是一走,他脑袋也就没了,正要再说几句好话,那人却已经御风而去。
“乱党们听着!”陈慕轻一声喝,唤回了众人的注意力,“造反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当今圣上仁慈,念你们是受人蒙蔽,愿弃暗投明者,既往不咎,如若要顽抗到底,便如此树。”
陈慕轻口中念咒,一小簇火苗从他手指处点燃,跳到旁边一颗大树上,大树顷刻间燃起熊熊大火,化为灰烬。
其实以陈慕轻的修为,只能点出火苗,催生出如此大的火他是做不到的,只不过加了些障眼法,便把众人唬住了。
不知谁开始第一个丢下兵器,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更有甚者,一举砍下徐彪头颅,献给陈慕轻。
至此,丞相之子陈慕轻不费一兵一卒降服叛军的事迹传遍天下。圣上龙心大悦,赞誉陈慕轻是虎父无犬子,少年英雄,并且大赦天下。
而少年英雄的日子,却不好过。
他被罚跪在祠堂已经三天了,除了一日三餐有人定时来送水送饭,他见不到一个人。从下人口中得知,丰瑞被气愤的父亲打断了双腿,赶了出去。陈慕轻想了想,还是托人送了些银钱过去。
第四天,车龄来了。
“车伯。”陈慕轻撅着嘴,眨巴着眼睛,显得委屈极了。
“小主人知错了没有?”
“我没错。”
“你擅自跑到战场上,还没错?”
“父亲都能十二岁战场杀敌,十五岁被封为将军,我怎么就不行?再说,我还立功了呢!”
“你也知道主人是十二岁上的战场杀的敌,你才九岁,比得了吗?更何况,百善孝为先。顺为孝之根本,你……”
“车伯说的是愚孝,愚孝之人愚蠢,比恶人还恶。再者说,孝,我所欲也,忠,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则舍孝而取忠者也。”
车龄话还没说完,陈慕轻便开口反驳,倒让车龄说不出话来,半晌,叹了口气,喃喃道:愚孝又怎样,只要这一世好好的,就好。
陈慕轻没听清车龄的话,看见他这样子,想起了那日虞唐走后,车龄一脸凝重的看着虞唐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见气氛沉重下来,陈慕轻连忙转移话题:“对了车伯,青玉马怎么样了。”
昨儿半夜青玉马就开始嘶鸣,叫声极为惨烈悲壮,听得陈慕轻都鼻头一酸,他想去看看,可祠堂外有人守着,他出不去。
青玉马叫了整整一晚上,直到天亮了,才渐渐安静下来。
“对了,正要跟你说这事,那匹青玉马,你是从哪得到的?”
见车龄神情严肃,陈慕轻就把那天的事仔细说了一遍,末了,车龄才告诉他。
那个汉子昨夜刺杀皇后失败,被宫内禁军乱箭射死,现吊在菜市口。陈裕听说陈慕轻与此人有过接触,特地派车龄来问。
原来青玉马叫了一夜,是悼念旧主。陈慕轻看着玉荒,知道他一定知道个中因由。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敌不过陈慕轻可怜兮兮的眼神,车龄只好投降。
车龄讲了一个故事。
十几年前,缥缈峰上的一名弟子被一只狐妖重伤,性命垂危之际,被救了。救他的是一只猫妖,缥缈峰向来善恶分明,不会滥杀无辜。
那名弟子与猫妖谈得来,两人结为异性兄弟。后来,猫妖死了,只留下一个妹妹。
弟子找寻数年,没有那只小猫的音讯。半个月前,弟子收到师命,金陵城宫廷内有猫妖作祟,令他速去捉拿。
弟子调查一番,得知那就是自己义兄的妹妹,师命难违,弟子却也不忍伤了那只小猫,只能故意刺杀失败。
“那……皇后娘娘现在怎么样了?”
“失踪了。”
“失踪?!”陈慕轻大惊,想想却也觉得合理,只好叹了口气。
“小主人,还是赶紧向老爷认个错,免得……”
“我没错为什么要认?”陈慕轻挺直了背脊,“莫说父亲罚我跪,就算是打我八十军棍,我也不觉得有错!”
车龄也知道陈慕轻的脾气,叹了口气,没有再劝,留下些吃食起身离开。
陈慕轻也不在意,依旧跪得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牌位发呆,期间用仆人来送吃的,也劝他服个软认个错,陈慕轻却充耳不闻。
不知不觉又跪了一天,陈慕轻不觉有些腰酸背痛,锤了锤几乎没知觉的腿。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陈慕轻正想着要不要先睡了,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吵闹,似乎出了什么事。
挣扎着站起来,陈慕轻正要到门边看看怎么了,忽然门就被撞开。冲进来的,是灰头土脸的车龄。
“车伯,怎么......”
陈慕轻才刚开口,车龄就一把将他扔上了不知何时站在祠堂外的青玉马,随后自己也骑了上去,轻斥一声,青玉马就往外冲了出去。
陈慕轻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府中不知怎么多了许多蒙面人,拿着刀屠杀。地上已躺满了尸首。
被大火包围的丞相府,惨叫声哭喊声刺得人耳朵生疼,那群蒙面人像疯了一样,只知道杀人。见他们要跑,纷纷冲上来阻拦,车伯挥鞭反击,却有些抵挡不住。
他被一人拉下马,重重的摔到地上,一仰头,就看到一把刀朝自己砍来。
这就要死了罢。
陈慕轻心中竟然一片平静,他以为自己会害怕,可是并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可惜什么?他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会是可惜无法见到父母最后一面。
车龄看见陈慕轻危险,忙策马回赶,可来不及了,车龄一急,魔相半露,手心聚力正要打向那人,丰瑞却不知从哪扑了出来,与那人滚做一团。车龄顺势拎起陈慕轻放在马背上,冲了出去。
青玉马出了城,一路狂奔。陈慕轻只觉得周围的景色飞也似的往后奔去,完全无法分辨这是通往哪的路。直跑到第二天夜里,青玉马忽然在一片林子外停了下来,任凭车龄怎么训斥也不敢往前一步。
车龄没有办法,只好与陈慕轻下马,往林子里跑。这是一座极为古老的森林,林中每棵树都经历过了上千年的风雨,树身都要好几个成年男子才能勉强合抱,繁密的枝叶阻碍了所有光线的进入。
陈慕轻这才发现,车龄浑身是血,牵着他的手也在发颤。
说来也怪,这林子刚刚还好好的,现在竟莫名其妙的起了雾。雾越来越浓,陈慕轻甚至连身旁的车龄也看不见,只有手上传来的力度让他微微有些放心。
不知道跑了多久,陈慕轻只觉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身上也隐隐作痛,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爬在他身上噬咬。
“车伯,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陈慕轻开口欲问,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第一次,有些慌了。
忽然,车龄胸口发出了一团光,光芒微微泛黄,透着些许柔和,或是因为这光。
在他们周围两三步的距离,白雾十分惧怕一般,纷纷避开,他也能清楚的看见车伯脸上斗大的汗珠滚落入衣襟,更能看清车伯唇边那一抹艳红。
陈慕轻跑得双腿直又酸又软,仿佛不属于自己,可车龄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正要再问,车龄却带着他扑出了这白雾。
陈慕轻被石阶撞得生疼,抬头一看,石阶弯曲蔓延,窄得只刚好容下两人并肩而行,一侧峭壁,另一侧则是无底的悬崖,若一不小心掉了下去,只怕连骨头都被摔得粉碎。
石阶层层而上直没入云端,云层之后,不知又是怎样一幅令人诧异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