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说老大哥，你怎么大早上的就出来遛弯了？”坐在人行道边的草坪上，那位清洁工大爷这样问我。

“没什么，家里头不要我了。”刚刚才和这大爷吵得快打起来了，一路上喊得口干舌燥现在又坐在一边聊了起来，世界真是奇妙。

“这样啊，也是儿子女儿不待见你吧，看你一早上一肚子气的。”我无奈点点头，反正现实也差不多。

这个老大爷显然对我说的话并无怀疑，看来我真是已经老到让人怀疑不起来了。

“所以，老大哥你现在是没有地方去吗？你儿子没出来找你？”

“……”我摇摇头。

“真是过份！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他们真不怕出什么事儿？”

“他们怕什么，他们巴不得我死外面呢！反正我就是个拖油瓶，无所谓了，自己一个人出来也自由点。”我叹口气，把玩着手中的奶瓶子。

“那你晚上住哪儿啊？”

“我就睡这附近的公园，长椅，舒服。”

“大哥，咱这样不行啊。”眼见那个大爷忽然搂过我的肩拍拍，倒显得我有点无所适从了。

我稍稍扭了扭身子，让自己略微舒服些。

“这样，我们清洁队反正还缺人，你不嫌弃的话，就跟着我干吧。”

那个大爷满眼同情地看着我。

“反正我儿子一直就在外头倒腾自己那些个生意，平常日子也不在家，我那老伴也是去的早，别看我是个扫大街的，也有几间自己的房子，而且家里这么大的屋子也是我一个人住。”

我眼前一亮，稍微听出点端倪。

“你就住我家吧，我在清洁队说话也顶点数，你就跟着我扫大街，每个月赚个千把块的工资，反正住我家饿肚子是不会的，总比睡那公园好点吧。”

说到激动处，只见那大爷站起来把我也拉了一把：“什么时候你儿子知道错了，出来找你了，你再回去，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还真忘了自己的老子是谁了！大哥你说对不？”

“对对对！”我听到这里真是感激涕零，这回可是既有工作又有住处了，没想到这大爷还真是活雷锋啊！

“这样，我很快就歇工了，到时候你就和我走吧，哦，对了，我叫老李，不知道老大哥你怎么称呼啊？”

“就叫我老张吧。”

徒步走了几百米，眼前是一个矮房子。

“主任，这是我认识的朋友老张，咱们队最近不是缺人手吗，我今儿把事和他一说，他就一口答应要留下来干活。”

“这……老李啊，你这推荐朋友来上班怎么也不事先汇报一下啊，你这私自拉人是要犯错误的呀。”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领位懒洋洋地说，看来他就是老李说过的曹主任了吧。

“主任，您这话说的，我们也是为人民服务不是？”

“啧啧啧，老李你可别拿人民压我，人民虽然需要我们，可我们部门的财政情况你是知道的呀，这多一个人这不又多一张嘴吗。”

“主任，您可别这么说，我们做环卫的，能吃您多少啊，您说是吧。”眼看着老李边说边往那主任手里头暗暗塞了什么东西。

“老李啊老李，还是你这老小子懂事，这事儿，我就先压下了，这同意不同意可还得看上头的意思了啊。”不得不说，那曹胖子的笑声真是刺耳。

“这能不同意吗？由您出马，我老李放心！放一百个心！”言罢，眼见老李又从袖子里把什么东西塞到主任的手里。

“哈哈哈，老李啊，你早这样不就结了吗，不用上头批复了，这点小事我一个主任就做主了，下午让这谁，让这谁来上班吧。”

那主任高兴地坐在办公椅上，肚子上的肉直在晃：“好啦，就这样吧，你先领着他去庶务室换衣服吧，前些日子老吴辞职留下的衣服，他应该能穿。”

“好嘞，这样我就领着老张先走啦主任。”

一路小走，拐了个弯就到了庶务室，其实就是个杂乱无章的小破房间。

“噗，这里头味儿真大！多少天没整理了这是！”李大爷一进门就闲不下来，随手拿起一个鸡毛掸子就开始打扫了，“啧啧啧，我就说不能把这仓库交给年轻人管理吧，你看看他们，哪有一点认真对待的心思。”

“老李，刚才你给主任塞的是什么啊？”我见李大爷忙前忙后的一直在打扫，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诶，老张啊，刚才我说的老吴的衣服就挂在门旁边，你说说这老吴，农村来到这里也是投靠孩子的，可这儿子媳妇也不管他，就顾着自个儿赚钱。”

李大爷这明显是在岔开话题。

“我这之前也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拉进清洁队的，可是你看看这每半年，儿媳妇生了，儿子这有好言好色的把他拉回去一起住。”

说着，老李掸掸凳子上的灰便坐了上去：“老张你说啊，这别人不清楚，我老李这眼睛可是雪亮的啊，他这哪是接老吴头回去享福啊？孩子放在家里需要个使唤佣人是真的。”

正说这话，他又起来点了一根烟。

“不过这也是人家的家事，我也不好劝，也就只能在这儿跟你唠唠了，诶，你可别给我说出去啊，老吴是个实在的人，不喜欢我到处说他的家事。”

“应该的，应该的，可……”我随声附和道，还是想问老李刚才那件事。

“老张啊，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老李明人不做暗事，我也就不瞒着你了，你瞧瞧这是什么？”我眼见眼前的老李从衣服内兜掏出一包烟，我眼尖，以前也见伯父抽过，这是软包的中华。

“你刚才给主任塞的是这个？”

“什么主任啊，这个臭瘪三，还不是靠他叔叔在城建局的关系上位的，他当这个环卫处的主任，你看看他，哪里像是个基层干部的样子？还不是个苍蝇地头蛇！”

老李深吸了一口烟：“老张啊，有些事我也是不想念叨的啊，既然你问我了，我当你是朋友，跟你说了也没什么。”

“老张啊，你在这附近小区街道随便打听打听，但凡是有点岁数的住户，谁不认识我老李头，我在这清洁队干了多少年啦？我这几十年在队里头是任劳任怨，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老李只是垂头道。

“我干这活，受了多少人白眼，儿子侄子都劝我临老临老赶紧退休别干了，可是我不会其他的呀，我就会扫地！我就想着，每天啊，我能给这个街道扫掉一点垃圾，这个城市就会干净一点，我能扫掉一堆垃圾，这个城市就会干净一片。”

说着，老李掐掉手里的烟头扔进垃圾桶里，又点了一根烟。

“可是那死胖子不让我们好好扫地啊！本来大伙都说好的，老主任退休以后，就选举我来当主任，我也高兴啊，干了这么多年了，我也想把这个队伍带好。”耳听得老李的语气越来越悲愤，我在旁边也不敢吭声，只是细细地听着。

“他仗着他那当官的叔叔，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就说给我们安排了一个专业学习环卫管理的主任，说什么好好专业化、素质化地带领我们这个清洁工队伍，放屁！”老李忽然气得手都在发抖。

“老李，老李，你没事吧，注意点情绪。”

“老张啊，你说，我这心跟明镜似的，就他狗样子，鬼才相信他是专业的大学生，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这小子高中都没毕业，高考前几天和人打架把人打成重伤，进了局子判了好几年，这年年初才放出来。”

“这样啊，怪不得看着一脸痞气。”

“这出来书肯定是不读了，把靠着个当官的亲戚，随便在基层给他安个职位就妥当了，这不，今儿个主任就是这货色。”

“自从他来这儿，是什么都不管啊，还变着法儿给我们收钱，这费那费的，我们开始也是觉得不好对付，大伙凑钱就当买个安稳，咱扫大街的，不就图这个吗？”

老李无奈坐在凳子上，叹了口气。

“可是这瘪三是越要越多越要越多，一开始在一起的老伙计全给逼走了，终于没什么人扫地了，上面下文件说要斥查，他才知道收敛点，可是还是挡不住他张开的大口。”

老李手上把玩着那包中华烟，眼神呆呆地看着窗口。

“可是求他办点事，平时请个假什么的，没这点以前儿子留下的好烟，还真做不到。”

我这才算是明白，如果不是他开始前后塞的那几包烟，我根本就进不了清洁队，当不上这环卫工。

“得得得，你也别这么看着我，既然进来了，你就好好干吧，清洁工可是要吃苦的。”

“老李，瞧你说的，我还能连地都不会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