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受伤的治保员连眼睛都没睁一下，只是嘴巴在动：“要嘛赔钱，要嘛去医院，你们选。”

“大哥，我们没钱，求求你放过我们吧。”风九成小声求饶。

受伤治保员不耐烦，冷笑一声，说：“放过你们？我受伤谁负责？冚家铲！”

在黄晓春跪下的时候，黄晓春半透明短袜里卷成筒的一张五十块的钱露了出来，旁边一个治保员一直盯着，那受伤治保员刚骂完，他也跟着骂起来：“你老母，没钱？再说没钱！”

他说着就抓起风九成头发，抬手做势要扇风九成。

黄晓春吓得赶紧从袜子里抠出钱求道：“别打好吗？我给你钱。”

那受伤治保员眼睛睁开了，扫了扫黄晓春放在茶几上的那五十块钱，冷漠的说：“五十块你们就想了事？打发叫花子吗？”

“我们真的没钱了。”黄晓春说着脱了鞋给他们看，裤兜、衣服袋子都翻过来了。

风九成也脱了鞋，把裤兜、衣服袋子全都翻了出来。

那些人没再说话，风九成拉着黄晓春，和黄晓春小心翼翼的站起来，怯怯的问：“我们……我们可以……走了吗？”

那些人没再搭理，过了好久，一个治保员才把风九成的身份证扔到了地上。

外面的太阳还火辣辣的照着，路旁几颗树满身泥灰，那些在地里收割青菜的人收工回来，迎面投来复杂的目光。

风九成再也不敢看这些目光，埋着头远远的躲开。

风九成和黄晓春耷拉着脑袋，他们谁都没说话，沉重的往回走。路坎坷不平，人麻木着，感觉不了脚的疼痛。

直到西斜的太阳把他们孤零零的影子拉在地上好长好长，影子零落成泥辗做尘，只有夜如故。

在满路汽车的惊吓中，风九成们一身伤心和疲惫，怏怏回“家”。

黄晓春一头伏在床上，压抑着抽泣起来。

风九成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黄晓春，只能深深的自责：“姐，对不起，都怪我。”

黄晓春满脸泪水，眼睛都哭红了，哽咽着：“不是的，小成，不怪你，怪姐没用。”

风九成好想大哭一场，但悲愤让风九成流不出一滴眼泪。

黄晓春很快擦干眼泪，她找出两袋方便面，有一袋还被老鼠啃破了，撕开放在两个碗里，轻声的说：“小成，风九成们今晚就吃方便面，啊？”

风九成点点头，倒开水泡面。

吃完方便面，黄晓春说：“湿井那边还有很多厂，明天我们又去。”

黄晓春已经请了两天假了，如果还不回厂上班，很有可能工作不保，风九成再也不能害黄晓春了。

于是风九成说：“姐，明天你去上班吧，我自己去找，你放心吧，我都吃十八岁的饭了，我知道怎么做的。”

黄晓春还是担心，说风九成不识路。

风九成劝黄晓春说：“姐，你如果再不去上班，老板炒你鱿鱼就麻烦了，到时候我们两个人都没工作，你有工作才是保障。”

黄晓春想想也是，把怎么去湿井详详细细的说给风九成听，千叮咛万嘱咐的叫风九成小心，风九成用心记在脑子里。

“姐，如果风九成哪一天发达了，我一定要让你好好的享受清福。”在黄晓春去隔壁同事那里休息后，风九成默默的想，他觉得亏欠黄晓春太多。

风九成躺在床上依然睡不着，头里还是有乱糟糟的烂麻，风九成按照昨晚的方法，清理起这些烂麻。

在体内转圈的细细丝线，在火车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连同在“狼窝”里和昨晚的那次，这是第四次了。

风九成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物质，或许那也只是一种感觉。

风九成感觉自己的疲劳和郁结在慢慢消散，听力在增强，第六感在头脑里发芽。

他听到了树叶落在房顶上的声音，风穿过树的发梢，相思鸟在叫……风九成感觉在这黑夜里，一双眼睛像天上一眨一眨的星星，在某个地方看着他……

天亮了，太阳堆积在门前，用力的往屋子里挤着，黄晓春开门进来，这黑暗的屋子里立刻淌满了阳光。

黄晓春给风九成买了包子和豆浆，塞给风九成五块钱，又再三嘱咐风九成，出去要小心点，然后去上班了。

风九成吃了早餐就出了门。垃圾桶那里猫和老鼠还是那样和睦的相处着。

新的一天开始，风九成又精神饱满的去找工作了。

风九成穿行在大街小巷，寻找着一个一个的机会，一看见有工厂，不管它招不招工，风九成都去问。

于是，风九成又见识了很多丰富的表情，有痴呆不理睬的，有冷言嘲笑的，有装疯卖傻的，有恶语相向的……

有两个门前明明放了个红纸黑字的找工告示牌，人家说招够了，不要了。

还有一个说要大专文凭，说他们那里连扫地的都是专科以上的文凭。

风九成看着他们气势恢宏的建筑和一尘不染洁净的厂区，竟也深以为然。

风九成啥文凭都没，不由得又失落起来，早上积攒了一肚子的勇气，到下午的时候已经消耗得干干净净了。

中午风九成花了一块钱买了两个馒头，风九成走在人潮和车流里，两个馒头的力量再也抵挡不住老天冷峻的目光，五点钟的时候，它变脸了，气温骤降，风吹得树叶在路上乱蹿。

风九成紧紧裹着衣服往回走。在这杂乱无章的天地和人里面，风九成始终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风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