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昏厥
阳光浓烈,窗外的树严肃地排成排,叶片纹丝不动。色泽暗沉,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稍微挪动一下身体,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像有几个齿轮在大脑里飞速旋转摩擦,脱离地心引力似的颠倒错乱,火花乱飞。那些密麻的火星沫子黏在脑膜上,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它们把她的头咬开一个洞,鱼贯而入,侵蚀她的脑浆,毁灭她的神经。
她表情痛苦着左右翻滚,握起拳头在脑袋上不停地敲打,不停地敲打,越敲越用力,越打越感觉眩晕,直到全身都不由自主地痉挛颤抖起来,喉咙被掐住似的出不了声,她就像一条被丢在沙漠里的缺氧的鱼,拼命翻滚挣扎,最后“咚”的一下重重摔落到地板上。疼痛瞬时袭来,倒是让她清醒了不少。身体有了灵活反应,快速起身,条件反射般打开卧室的门想逃跑——趁Ba-Mam冲上二楼来打骂自己之前得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身上还穿着淡黄色棉质睡裙,裸露的小腿皮肤冰凉,捡起掉在地上的毯子把自己裹个密不透风,刚拉开门就听见Ba-Mam沉重的上楼梯脚步声和哇啦哇啦粗声粗气的咒骂声——那声音对她来说完全就是咒语,是听不懂含义的紧箍咒,只要一听到念叨,头就会痛到爆炸。
赶紧又把门关上,按下锁扣,快速跑到窗台处跨脚翻到外面的阳台,阳台尽头有楼梯下去可以一直通到一楼后院。后院中央有个圆形水泥台,Ba-Mam养的那条大笨狗喜欢吐着舌头横躺在上面一边晒太阳一边睡懒觉。后院四周全种满了树,像片小型的热带丛林。
“Ann——Ann——Yu Nai Za——Te Yu Nai(Ann,Ann,在哪里,你在哪里)?”
天呐,Ba-Mam开始在找自己了。她的声音大得可以把墙灰震脱下来。她肯定正在翻箱倒柜地搜寻,不会放过房间里的任何一处角落。怎么办怎么办,她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的。
Ann蹲在一棵大树背后,紧紧捂住嘴,大气不敢出。这棵树是刚才跑下来的时候一眼相中的其中最粗壮的一棵。Ba-Mam是不会发现这棵树后面藏了一个人的,你要相信她只不过是个笨蛋。可要是她把大笨狗牵过来一起找该怎么办,狗鼻子灵着呢,一丁点汗味儿都能分辨出来。糟了,此时此刻她感觉到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冒汗。脸被烤得发烫。她忽然意识到这儿并不是冷气开得足够的房间,而是炽烈太阳高挂的,地表温度接近六十的室外。
毛毯上的纤维像针一样刺在身上,太阳光从叶片缝隙直射下来,蜘蛛倒挂,壁虎乱窜。热带蜥鼓着鲜艳赤橙的肚子,从Ann的眼前一跳而过,趴到侧边大树的枝干上,一会儿皮肤就变成了棕色,和大树融为一体。头顶上一圈一圈放大的光晕干扰着Ann的视线。
恍惚中惊现一片白茫,彩虹色纤细光束偶尔闪过。
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哪里?我是谁?我在干什么?还有,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系列的疑惑之后她逐渐失去意识,身体慢慢失去平衡,朝一边倾斜,瘫软。在完全昏迷之前她最后看到一张清晰的黑皮肤的大胖脸,那是Ba-Mam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