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湿漉漉的，汗已经浸透了睡衣，脑子变得很重，我想我是醒了，是醒了。头很难过，我用双手轻轻按摩自己的太阳穴。

我能感觉到，我的头并不是很疼，但是却是昏昏沉沉的，仿佛里头有一团浆糊，让我很不清醒，很难受，说不出的从未有过的难受。

醒了，我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但是梦见什么，我尝试着回忆，可是脑袋昏沉，我闭目回想，但总觉得卡着什么，再想拨开那层桎梏，又是一阵昏沉，罢了，不想了，一个梦而已。

看了看床头的闹钟，五点半，离闹钟响起还有半个小时，我睡了整整五个小时！看来还是安眠药有效，早该想到的，真是笨！

害自己白白挨了这半个月的苦，我笑着心里嗔怪自己的蠢，又窃喜自己的情况有了如此大的好转，今天再去拜托组长亮给我带两颗安眠药，再有效的话咱就想办法弄一瓶来，以后慢慢用。

起床，叠被，换衣服，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的手怎么了？！”

脑子里仿佛有一阵惊雷闪过，之后一片空白，我不能相信，也没有人可以相信。我才十七岁，虽然最近自己有些憔悴，但是这怎么可以是一个高中生的手！

苍老，无力，颤抖不已……

我抬起胳膊打算给自己一个耳光，难不成还在梦中？

可是胳膊已经不甚有力气了，打在脸上更是不痛，而此时，为什么脸的触感也是如此粗糙？

我抬起手来仔细端详，视线浑浊，近处的双手只有隐约大概的轮廓，努力将他伸至眼前，才忽地发现，这哪里能是我的手！

不止是开始所感受到的无力苍老，它甚至布满皱纹，黑斑，指甲已经开始脱落，丑陋不已！如果这不是梦的话，我觉得我是疯了，我用双手捂住脸，我不能相信这一切，谁能相信？！

我所感觉到恐惧的，正是我清醒地认识到，这不是一个恐怖的梦，而是罪恶的现实，而最让我觉得无力甚至该放声痛哭的是，我不得不面对这恶心的现实并且我还必须要承认，我改变不了他，至少是现在，我得面对。

对，我想是的，我变老了，彻底地，我变老了。

因为已经痛苦经历过了整整半个月的失眠，并且最近身体的变化我也其实一直放在心上，所以让我接受这个荒唐而恐怖的现实，一场无声的痛哭，已经是够了。

眼泪罢了，一个人，无声坐在床边，朝南开的窗子被窗帘遮着，并无些许阳光照射进来，外头虽不是一片漆黑，但也只有两三点的光亮，我……这是怎么了……

我努力整理好思绪，不慌……不慌……

长时间的失眠人肯定会累的是吧，人累了得不到休息身体细胞的代谢肯定不好的是吧，新陈代谢不好内分泌肯定也会紊乱是吧，内分泌紊乱了那身体肯定会出岔子啊！

对啊！身体出岔子这人这皮肤啊，头发啊什么的变老了也很正常，等我调养几天可能就恢复过来了呢，这几天吃点好的，睡得稳点，肯定能恢复过来，小说里不也有一夜白头啊，那可都是主角的待遇！今儿让咱给碰上了！

应该是这样的，调养一两个月我肯定能变回来，实在不行去医院呗，现在什么不能治啊，而且我这情况也没听新闻报道过，应该是小病，小病，一治就能好的那种！

这样安慰自己。

人老了，身体也变得不甚有力气，我颤颤巍巍站起来，将胡乱叠的被子铺好，换上干净的衣服，身体随着苍老而萎缩，其实那些平时的衣服穿着倒显得特别宽大，你能想象吗？

你还是想象吧，会非常有趣，一个看起来一米五的老的不能再老的老头，穿着运动连帽衫的样子，平时也许我会觉得滑稽，而如今我想哭，却已经连眼泪都没有了，只剩下苦笑。

算了，不穿连帽衫了，我换了一件平时最不起眼的一件白衬衫，然后从行李箱底翻出很早以前的一件长裤，那个行李箱是我初搬入伯父家住的时候，带来的，裤子也是那时候的，一直没扔，现在倒是有用处了。

衬衫塞进裤子，皮带勒紧，哈哈，站起来摆个造型，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直不起腰了，呵呵，苍老的感觉，我哭不出来。

处理好枕头边上的碎发，不用想，也不用摸，我现在一定是发际线上扬并且白发稀疏，一晚上下来，倒是掉了不少头发。

傻子也知道，伯父家一定是住不下去了，我得想个办法出走，又不让伯父怀疑，不让奶奶担心。

想起奶奶，眼泪又忽然涌了上来。

其实我人生这小半辈子，没有成过一件事，成绩一直都是最差的，身体也不甚很好，爹不疼娘不爱的，有几个好哥们也不知道他们当不当我是朋友，你就是让我马上老死，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十七年的光阴如今想来，竟然没有一件值得骄傲的回忆，平素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在堂哥的大床上，小说看通宵，不过这个愿望早就了了，而且小说真是看到吐。

而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奶奶了，她那么疼我，一定放心不下我，现在又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还在日夜等着小儿子回来。

本来想考上大学再混个好工作，让她好好享享清福的，我再看看自己的样子，苦笑，如今是做不到了，毕竟自己现在看起来，真是比奶奶还要老了。

这个时候，小说里一般是男主角在回忆中痛哭流涕的，可是我想哭，却哭不出来，没眼泪了。

我看看窗外，天快亮了，再一会儿伯父就要醒了，到时候那可就麻烦了，我匆忙整理，我知道，我得在家人醒来之前马上悄悄离开。

什么都顾不上带了，奶奶留给我的银行卡，家门钥匙，书包和一些衣服，心想只能这样了。

疾笔留下一封信，我去上学了，学校规定今天起高三的一些后进生要进行住校辅导，以后一直到高考几个月就不回来了，然后附上住校的相关单据和校长的签名盖章！

我真是天才！

别问我单据是哪来的，离家出走这个主意我打了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就受不了伯母的白眼和伯父的唠叨了，要不是挂念奶奶每次都下不了决心，我现在早不知在哪里潇洒快活了。

信的内容是我早就编好的，单据的事情，那东西是我上次跟着生活议员办事的时候在宿管办和教务处悄悄撕的，校长签名是我叫陈前达仿的。

这货也是个人才，从小考试不及格，靠模仿他爹签名练出了这万里挑一的手艺，他模仿校长的笔迹，简直校长他妈都认不出来。

咳咳，这不是爆粗口，毕竟我现在看起来的年纪，校长见到我也得叫我一声老大爷。

别笑，我哭不出来。

潇洒背起一个书包，哇靠，好重。

顿时感觉背部一阵撕裂，腰部扭痛，毕竟是老了，我得想想老人家是如何提行李的了，小心把书包放下来，用双手慢慢提起，然后再缓缓将书包的重渡到另一只手上，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

悄悄扭开门锁，拉开一道门缝，客厅的钟还只是五点五十，伯父鼾声渐息，我知道还有不到半小时他就快醒了。

伯母在房间里我倒是不担心，我这伯母倒是个富贵的命，家务从来不干，更没有早起做饭买菜的习惯，饭菜从来是伯父和我轮流做，菜也是伯父和我轮流买，所以人到中年皮肤倒是保养得十分不错。

每天和小姐妹打电话，逛街，搓麻将，要么就是在家没事，念叨她那个在外读大学的宝贝儿子我堂哥。

唉，不想了，要是在平时，调侃她的话我能讲一箩筐，可是现在十万火急，我得赶紧走，趁着这俩都还没醒。

蹑手蹑脚往外走，悄悄关上门的那一刻，真的是，那一刻的心情我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如果一定要给一个形容词的话，那也许就是，我觉得人生都圆满了。

可是直到下楼来，心绪平息，一阵满足，庆幸和暗喜之后，迎面袭来的又是一阵茫然，无措，凄凉，现在，我真的是我无家可归了，手提着不轻不重的行李，清晨街上并无甚多行人，天地浩大，何地是我去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