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月躺在雪地里，抬起手抓住沙瞳羽的手腕，虚弱地说：“不要再白费力气了，死对我而言是种解脱。”

沙瞳羽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顾盏月复杂看向自己的神情，依旧将大量的法力灌输进盏月的体内。

盏月即使真的是奸细，做的再不对，可他毕竟已经受到了惩罚。失去自己心爱的人和家族，没有什么比这更加残酷了。

沙瞳羽从来都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如果可以选择，他真的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和平相处，彼此相爱着。

“还真的是仁慈啊！”风大人冷眼看着为盏月疗伤的沙瞳羽，眼睛里溢出的满是仇恨。雪和花都是死在了他的手里，还有那么多的英勇将士，也都是被南国所杀。

今日，他便要了结这一切。

沙瞳羽听见风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你走吧，我不想杀你。”

“呵呵，你不想杀我？可我必须杀你，沙瞳羽，早就听说你心慈手软，但你身为南国皇族，命中注定要经历这场腥风血雨。”

风大人看着蹲在盏月身边的沙瞳羽，一瞬间调动起所有的力量，犹如风雪中的一道残影，快速扑向沙瞳羽。

天地黯然失色，风声犹如尖叫的妖魔，在整片树林间肆虐。风大人的利刃破空而斩，撕裂空气，撕扯灵魂，就像打开的地狱之门，千万厉鬼扭曲而出。

可是当风大人的法术即将来到沙瞳羽身前的时候，沙瞳羽周围地面上的积雪忽然开始升起，渐渐幻化出一道雪墙，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挡下了所有的法术。

沙瞳羽看见盏月胸口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他缓缓站起身，看向风大人。此时的他，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战斗，无数的生离死别之后，终于真的成为了一个强者。

无论是体内涌动的法力，还是战斗经验，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刚恢复记忆的沙瞳羽可以相提并论。

这些力量，全都是用巨大的哀痛所换来的。

沙瞳羽知道，泠空和八童萨，木里花，还有梦卭，这些人一直都在用生命捍卫着自己，保护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自己不能死，他的生命早已不只属于他自己一个人。

“沙瞳羽，放弃抵抗吧！无论如何，你今天都难逃一死。”风大人虽然惊讶于沙瞳羽可以这么轻易抵挡住自己的攻击，但他依然满脸的自信。

在接到花的死讯后，他已然明白，这个失去记忆的南国九皇子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所以他在出发的时候，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而是带了整整一万的银甲骑兵。

看到沙瞳羽挡下自己的法术之后，风大人暗自庆幸自己的未雨绸缪。

就在沙瞳羽为风大人的自信而感到不解之时，风大人轻轻举起手挥了挥。林间枯枝在微风里晃动，肃杀之气四处蔓延，带着磅礴的杀伐气息滚滚而来。

无数道骑兵的身影在树干间显现身影，硕大的马头呼着大团白色的热气，将他们团团包围。

“我说过，今天你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风大人拥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他觉得，今天的战斗已经没有了任何悬念。

的确，在人数的巨大优势下，再强大的法师也绝对不可能进行逆转。足足一万人的骑兵，就算是站着不动让沙瞳羽杀，也会让沙瞳羽累到吐血。

风大人看着几乎就要束手待毙的沙瞳羽，脸上终于显现出愤怒的表情，扭曲着咬着牙。虽然这是他和沙瞳羽的第一次见面，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就像前世就已结下的宿怨一样，早已无法化解。

而沙瞳羽和梦卭，看着早已埋伏在四周忽然出现的上万骑兵，脸上不禁都露出了一丝绝望的神色。

没想到，无奈牺牲掉泠空、八童萨和木里花，甩掉巫灵骑士之后，真正的危机竟然是从北国阵营里追踪而来的风大人。

梦卭用剑撑住身体，站在沙瞳羽身边，看着渐渐围拢过来的骑兵们，漂亮的脸上尽是绝决的神色。

她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在还没从南国出发来找沙瞳羽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此行的危险。在那么多场恶战之后，终于还是要面对这样的绝境，她不再抱有任何侥幸。只是庆幸着，临死之际，她已找到了他。

沙瞳羽也握紧手里的长剑，那正是自己父王留给自己的十大兵器之一“冰焰”。

风大人在看到沙瞳羽拿出“冰焰”的那一刻，瞳孔猛然地收缩了一下。他认得这柄剑。

风大人的父亲曾是北国上一代的大统领，手握雄兵百万，最后却死在了南国君王的手里。父亲的尸体在数日后，从天壁城被士兵们抬着运回了北国王城。

那时的他只有六岁，站在城门口，看见躺在灵柩里的父亲，胸口被利剑洞穿，留下鲜艳的伤口。他的父亲就是这柄剑所杀，号称天下十件最强兵器之一的“冰焰”。

就像是命运的嘲弄，在二十年后，竟然再次让风大人看见了这柄剑，握在杀父仇人的子嗣手里，与自己对峙。

新仇旧恨，就像浓密的墨水倒进清澈的水杯里，开始纠缠不清。

“对不起。”沙瞳羽忽然小声对梦卭说。

梦卭疑惑地看向他，却听见他接着说道：“直到现在，我都依然没能想起你是谁。”

梦卭愣了愣，随即笑了，她告诉他：“这些已经不再重要了，我会保护你的。”

又是这样的眼神，和忘尘、泠空、八童萨还有木里花他们一样的眼神。让沙瞳羽的心微微颤抖。

“和我一起杀出去。”沙瞳羽低声说，心里已经决定，绝不能再让梦卭为自己为死去。现在，该是换自己保护他们的时候了。

同时，对面的风大人也不再耽搁，立即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上万名银甲骑兵一同迈动步伐，在白茫一片的风雪里犹如天神的卫士。

“冰焰”剑身里缓慢流淌着的黑色幽光开始闪耀，像是也感受到了大战的一触即发，跃跃欲试。沙瞳羽用手指弹了一下剑刃，然后面对着围拢过来的银甲骑兵，发动了猛烈反击。

沙瞳羽化成一道黑白混杂的光芒，在骑兵里左冲右突，银色的盔甲碎片漫天飞扬。

梦卭也不落后，紧紧跟在沙瞳羽身边，收拾掉向沙瞳羽偷袭的漏网之鱼。利刃神出鬼没地划过骑兵的喉咙，在空气里生长出娇艳的鲜红色的花。

风大人却没有再动手，他来到盏月身边，坐在了地上，看着一点点恢复生命力的盏月，轻声戏谑地说：“原来你是个叛徒，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你不是希望杀掉沙瞳羽吗？我帮你。”

说完，抬起头，看着沙瞳羽的困兽之斗。

盏月神色复杂地看着冲进骑兵里，不断手起刀落的沙瞳羽，有一种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因为这个少年，自己的家族被灭，还要逼自己亲手杀掉自己最爱的人。自己明明应该是恨他的。然而自己又三番五次想要杀死他，他也是应该恨自己的。可他却救了自己。

过了许久，盏月躺在雪地里，忽然微笑着对满脸自信的风大人说：“你杀不了他。”

“嗯？”风大人没想到盏月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他好奇地低头看向盏月，却看见盏月脸上一副洞悉一切的高深笑容。

“现在我终于明白，沙瞳羽是可以打败沙瞳仙的。”话音一落，风大人立即发现，盏月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

盏月带着强者的气势，从风大人面前站起身，好像随时都可以出手。风大人立刻做好战斗准备，警觉地盯着盏月。

“知道为什么吗？”盏月问风大人。

风大人看着忽然之间变化如此之大的盏月，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为什么？”

“因为人心。”说完，一道粗大的雷电从盏月手中劈出，对着风大人激射而去。

“你以为你能打败我？”风大人面对盏月的进攻毫无畏惧，也催动体内的法力和盏月战到一起。

“即使再强的法力，也不可能将一万人全都打败，你们全都只有死路一条。”风大人一边施展出强大的法术，一边在风里咆哮着。

盏月注意到，面对上万名骑兵的围攻，沙瞳羽和梦卭的确渐渐支撑不住。梦卭不断用身躯抵挡住砍向沙瞳羽的弯刀，一道又一道红色的伤口出现在梦卭完美的娇躯上。

“殿下，你一定要撑住。”盏月大声喊道。

沙瞳羽忙里抽空回过头，看到盏月的伤势已经恢复，也安心了不少，可身边的骑兵却越聚越多。梦卭的鲜血随着身形的移动，已经在脚下的雪地里汇聚成了一条红色的溪流。

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死。

沙瞳羽用尽力气，击退眼前杀过来的十几名骑兵，却也被身后更多的士兵砍中背后。即使有着法力的保护，但他依然感觉到彻骨的疼痛。

他扶住摇摇欲坠的梦卭，停下喘息。梦卭紧紧抓住他的手，伤感地说：“羽，如果我死了，希望你下一道封印解开的时候，不要因为我而难过。”

“我不会让你死的。”沙瞳羽反手更紧地握住了梦卭的手，那股安心的力量从手掌里传来，让梦卭终于感受到了温暖。

眼前无数的骑兵们穿着银色的铠甲，在漫天大雪的缝隙里反射着刺眼的白光，就像天国里的蜉蝣，在空气里飘荡着，没有重量，没有方向。

第一部【北国哀歌】（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