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虞姬和霸王
秦淮河畔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能听见的,大概就只有连绵不断的雨声,前一刻还歌舞升平的秦淮河畔似乎还没有做好迎接这一幕的准备,河畔的几艘大船上,还有好多人原本酒杯已经举到半空中,
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原本应给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景象应该是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被楚列王拦腰截断,然后再摘下头颅,把脑袋和那个哭喊着的美人放到一起当作今日的祭品。没有人想得到眼下的此情此景。
寂静了片刻的场面,不知道是谁先喊了起来,紧接着整个秦淮河畔乱作一团,声音嘈杂,楚列王膝下尚无子嗣,所以一时间无人来主持场面。
管家刘福已经浑身颤抖,但是还是来到了楚列王座位旁边的那一个中年将领身旁,一拱手:“王将军,你是王爷最信任的将领,现在王爷情况不知如何,还请将军来主持下局面。”
楚列王麾下的大将王隋龄在这时候稳下心绪站了出来,一边先稳住了来赴宴的宾客纷乱的场面,一面叫人守住几只大船,今夜到访的客人,一个都不许走,然后又连忙调兵遣将,将秦淮河畔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在士兵慢慢的缩小对项雁的包围圈时,一个声音响起:
“ 我看谁敢动他!”
在场中突然涌出一百多号人,不是别人,正是长风镖局刘长风为首的一百多号人。
最开始的时候,虽然项雁是自己长风镖局手下的人,项雁本人也曾经救过自己,救过这个差点四分五裂的镖局,但是今晚这么大的事,刘长风也真的不敢插手,身边几个年轻小辈不管三七二十一想要上去帮忙的,
都被自己给拦下了,直到看到项雁以命换命的一幕幕,又想起刚刚项雁托人给自己捎的话,说自己要退出镖局,起先自己还骂了几句没良心,狼心狗肺的东西,
但是在城中听到出事了镖局的人都急匆匆来到秦淮河畔那一刻刘长风才明白是这个傻小子怕自己拖累了镖局,所以早早将镖局跟自己分隔开来,不让镖局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受牵连。
但是刘长风一直在犹豫不敢上前,刘长风一直在默默告诉自己,其实眼下的场面有没有镖局这一百来号人并没什么分别,就不要白死了。
就在这个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用这条命换来的一身武艺在杀掉楚列王之后已经再无余力,只能用双臂撑着一杆花枪,等着周围的兵丁慢慢围上的时候,一瞬间,刘长风明白了。
这他娘的是江湖,没有情义何来江湖,江湖人不死在江湖,难道要等几十年之后老死病死在床上家里?
江湖儿郎江湖死。
想到这里便再没犹豫,大踏步的冲出人群挡在项雁前面,让他没想到的是,长风镖局除了身后项雁一百零三人,无一人退怯。
刘长风环绕了一圈四周,没来由的生出了一股年轻时曾有过,但这几十年来低眉顺眼惯了而磨灭了的豪气。
年轻的时候,浪迹江湖,身上没有牵挂,总觉得只要是身在江湖,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可是这些年身上多了镖局这个担子,即使在江湖上逐渐有了些声望,但是反而感觉自己离江湖越来越远。
年轻时,热血上涌,如何想便如何做,没有自己不敢做的事情。中年时,回想当初,觉得那时太冲动,做事不过脑子,实在不应该, 到如今,再回想的时候,觉得那时候真好,
那时的自己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江湖人。
刘长风看了一眼已经浑身是血的项雁,喊道:”小子,这里有我们,你快去找虞姑娘去吧。“
“ 长风镖局的给我听好了,今天项雁杀的是大权在握的楚列王,就是有一百的长风镖局也斗不过,但是这小子既然是我们长风镖局的人,别说是他妈的楚列王,就是皇帝在这,也要和他斗一斗。”
项雁的视力已经模糊,身体摇摇晃晃,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一个个熟悉的背影,想要说出口的话,到了嗓子眼里,最后还是咽了回去,没有说出口,过去他话就少,
今天也没有必要说什么感人肺腑的话,有些东西,多说无益,只在心里。
项雁用力直了直身子,转过身去,向秦淮河边缓缓走去,身后,陡然间喊杀一片。
项雁踉踉跄跄走到秦淮河畔,这面刚刚楚寻弄到了一艘原本用于子夜时分放烟花的小船,楚寻和雨南在河畔等着。
项雁看到这个只认识了一天一夜的朋友,咧嘴笑了笑点了点头,楚寻也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上船,我送你过去。”
红衣女子所在的这艘搭着舞台的船并没有几个兵丁,楚寻划的小船一要靠岸,楚寻就把船桨撇给雨南,自己纵身一跃,来到船板之上,开始解决为数不多的几个兵丁,两船一对接,
项雁仿佛鼓起了最后的力气,一越来到船板之上,缓缓走到女子面前。
没有再撑着任何东西,就这样挺直腰板的站在泪流满面的女子面前,犹豫了一下,伸出了一只手,缓缓的摸了摸女子的头顶:“我...我喜欢你。”
说完之后就直愣愣的倒在了女子的怀里。
女子慢慢的扶着项雁躺在自己的怀里。
这个红衣女子突然不哭了,看着在自己怀中已经气息愈来愈弱的项雁。
抬起了手,轻轻的抚摸着在自己怀中的这张沾满了血的脸,妩媚的笑了,笑容依旧倾国倾城,但是这一笑,只对他。
远处刚刚没有跟着楚寻留在岸边的嵇叔夜骤然睁大双眼,表情中竟然格外的出现一模凝重,不远处在高处一直注视着这面的兜帽男子突然身体一怔,缓缓的站起身子,
藏在阴影下的眼睛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秦淮河畔那艘搭着舞台的楼船的一举一动。
红衣女子突然抽出了一只手,缓缓伸向嘴边,眼神带笑。
嵇叔夜看到这一幕,一点脚几个刹那间便躬身飞掠至船头,看着女子和女子怀中的血人,叹了口气道:“ 虞姑娘确定要这样做吗,姑娘是身负天命之人,千年已经将至,
姑娘好不容易脱离险境,难道要放弃一切,再苦等下个千年吗?”
女子抬头冲着嵇叔夜笑了笑道了声多谢,顿了顿,看着怀中的人:“ 他愿意拿命来救我,我便愿意用千年来救他。”
嵇叔夜听罢不再相劝,转身冲向从河岸驶船逐渐靠近的楚列王府的精兵,朗声道:“那我嵇叔夜便为姑娘清了碍眼的东西。”
剑气起,河面翻滚,河面上的小船只被冲的七零八落。
女子说完话便不再犹豫,缓缓张开嘴,轻抬舌间,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子悬于口中。
女子口含骊珠!
女子伸出两根手指缓缓伸向口中,再快要夹住骊珠的时候,突然停住了,女子笑了笑,缓缓收回了手。
一手托住了项雁的头,一手紧紧握住了项雁另外一只手自己缓缓低下头,闭上了双眼。
骊珠脱口而出的霎那间,整个秦淮河畔仿佛亮如白昼,恍的人无法睁开双眼。
再睁眼,女子已悄然不见。
这一年,这一月,这一晚,
这一吻,吻的娇羞。
千年又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