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寂静的夜我已经度过了十几个了，接下来我不知道要还度过几个，我觉得无力，无助，无形的恐惧凝滞在周遭的空气里，无边的黑夜瞬间笼罩我的全身，只有卫生间角落的一盏长明灯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

“阿诚，厕所灯又坏了吗，快睡了，明天你还要上课呢。”

是大伯在催我睡觉，呵呵，和伯母吵架今天又是睡客厅。

“好，我马上睡。”我惊地回过神来，卫生间的主灯灯管又暗了，这质量真的是十分无语，似乎是我失眠前几天买的，还没到一个月就暗了。

客厅鼾声又起，我大伯真的是好睡啊！

以前没觉着什么，现在听起来他的鼾声真是悦耳，充满幸福。比起我的父亲，他的弟弟，我大伯他，其实确实是个很不错，也很优秀的男人。

我虽然不太看得上他的势利，他的自私，但是冲着他能收留我，他能孝顺奶奶，还能时常帮着找我的父亲，我确实是埋怨不上他什么，我该好好谢谢他的。

“该努力睡觉了。”

多么讽刺，本来是用来放松身心的睡眠也要努力才能做到了，伯父鼾声正盛，我正打算轻脚离开，偶然一瞥镜里的自己。隐约灯光里，我看着另一个我，他也正在看着另一个他，呵，两个人都睡不着。

我越看着他，越觉得我不是他，越觉得镜子里是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颓废的人，丑陋的人，可怜的人。

空旷屋子里，灯光已经熄了，门是关着的，却挡不住门外的鼾声如雷，我坐在床边，新睡衣是刚换上的，桌上那一瓶水是已经打开了的，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有的只有寂静，黑夜的寂静，也是心情和灵魂的寂静。

我抽出书包最里层的那本数学辅导书，翻到导数那一页，把那两颗白色的药片取出来，小心翼翼。

白天我把我的事给抖出去了，毕竟连续半个月不睡觉也可以说是一个炫耀的资本了，而且看我那么憔悴悲伤的脸，那些家伙除了惊叹和调侃以外，居然还显出了难得的同情。

唉，真是悲哀，再多的同情倒不如让我睡个好觉。

“张诚，没试过安眠药吗？”

“安眠药，自杀用的那个吗？”话刚出，我真是差点给自己蠢哭了，我实在是小说看多了，居然没意识到安眠药首先是用来安眠的。

“没……没试过……”在小伙伴的一阵鄙夷中，我坦白自己没用过什么安眠药，毕竟伯父家没有那东西而且我也实在是蠢到没意识到去买这种东西。

“这样吧，反正我妈最近也闹失眠，医生给她配了一小瓶，我帮你去弄两颗过来，她不会发现的。”这是多么义气的承诺啊，果然还是小亮最靠谱！何明亮，我的小组长，那可是是从来没抽查过我作业的情分！

“真的吗？谢谢你啊哥们！”看着我充满感激的饱含热水的眼神，我想小亮是拒绝不掉的。

“如果有效，下次哥哥请客，十元上限，东街的小吃随便点！”再加上这笔巨款的消费诱惑，我想我的组长亮是不得不答应了。

服了药以后，果然！

我开始疲倦，然后一团混乱的脑子开始变得清晰明朗起来，之后又慢慢趋于平静，我所有的肌肉开始放松，一阵和煦的夏夜的晚风透过纱窗吹来，我不经意间，我打了个哈欠！

我知道，我知道，这久违的感觉，我当然知道！

我侧躺在表哥的软床上，枕头是我喜欢的味道，薄被是下午伯母刚晒过的，我在这样喜欢的床上，慢慢进入梦乡，我在无限倦意和清醒中告诉自己，“张诚，你正在睡觉你知道吗！你真的正在睡……”

这天晚上做了什么梦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只知道这个梦很长很长，我梦到了爸爸，梦到了奶奶，梦到了我的学霸同桌黎小田，梦到了组长亮，我甚至……我甚至梦到了爸爸。

是的，我找到了爸爸，在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小巷里，那里有一户人家，几个家庭妇女正坐在门口乘凉，树上是有虫鸣的，树下有几位中年人在谈天说地，也有下象棋的老人，互相为了一个棋子正在争吵。

偶然间有一两只小鸟相互追逐而过，叽叽喳喳间，地下也有嬉戏玩闹的孩子，在唱歌，在喊叫，发出惹人疼爱的声音。

而爸爸，我尽力能从人群中认出他来，他也正坐在那里，摇一个蒲扇，穿着七分短裤和一件T恤，慢慢地酌着小酒，并不像平时大口大口地喝，他如今一点都不粗鲁，甚至正在慢慢地品。

凳前的茶几上是下酒的花生米，对面那个秃头的叔叔应该是他朋友，正在捻着几颗花生，和父亲聊着天，有说有笑。

对，那才是我的爸爸，那才是奶奶口中以前的小儿子，秀气的小儿子，我想叫他，我想喊他，我想让他看到我！

我想跑过去告诉他，甚至是哭着抱着他，说，说我和奶奶这些年是多么不容易，是多么辛苦，还有，还有奶奶是多么想他，我是多么怪他！

可是，此时的我无论如何用力地张嘴嘶喊，如何用力地拔腿奔跑，却徒然无用，梦中的我似乎是透明的，不存在的。

这时候一个妇女，优雅而端庄，从门里走出来，手上端着的，应该是刚做好的小菜。

只见她一边热情地招呼对面的客人，一边打算把菜放在茶几上，爸爸急忙小心接过，含笑着看着那个女子，满眼爱惜，她是妈妈吧，对！她一定就是妈妈！

“妈！”我喊着惊醒，外面已经有了黎明，一缕阳光照进卧室，原来是梦，而我，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