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大婚
半月时光很快过去,待嫁前夕,青雎没像寻常嫁娘那样,绣喜服喜被,她的嫁妆也极为简单,只有一口小箱子,面上放了几件常穿的衣物,箱子最底层,放着一件极为破旧的外袍,上面甚至还有污泥,但却被叠的齐齐整整,边缘连一丝褶皱也无,
青雎毫无犹豫的将一件件雪白的薄裙放于其上,丝毫不介意是否这些衣物会被弄脏。
夜色渐深,她独自坐在房间的床榻上,眸色有些迷惘,尽管心里一片绝望,尽管已经被他无情的字句刺的遍体鳞伤,可一想到,明日自己就要嫁给那个心心念念寻找了八年的男子,她的心里,又无可避免的浮上一丝紧张和期盼。
像是在海上漂浮的人抓住了一簇浮萍,那浮萍极轻,不见得能救她的命,却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和理由。
她知道洛汐和洛昭都守在门外,沉默的陪她度过成亲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其实她也不是无依无靠,至少洛汐和洛昭永远都不会抛弃她。
可正如她所说,她的心已经泡在寒冰里太久了,已经太冷太硬了,八年前,她被萧喻不小心透进来的日光暖过一次,如今,是再也不可能了……
她睁着枯涩的眼睛坐了一夜,呆呆的看着窗外从黑夜到黎明,她忽然在想,那时的萧喻是不是也像她一样,怀着一丝执念在破庙里等她找药归来,一直到天光透亮,她都没有出现。
一夜,便误了一生。
她微微抬手,拂去颊上的湿润,直起有些发麻的身子,慢慢走到妆台前,拿出一把木梳,小心又珍重的梳理好自己的一头墨发,然后又坐到镜前,慢慢开始上妆,从远黛娥眉,到红唇一线,每一笔都勾勒的细致妥帖,恰到好处,
她拂过自己的眉眼,将满头青丝高拢成鬓,金钗垂苏一一饰好,又换上萧喻前几日命人送来的嫁衣,柔荑微拢,理好嫁衣的裙角,嘴角淡淡勾起一个笑来。
这婚礼就像一场梦,一个一生只能做一次的梦,而这黄粱一梦,已经足够她回忆一生,在面对着萧喻的冷淡里,回忆一生。
推开房门,洛汐和洛昭连忙迎了上来,看见青雎的装束,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与怔茫,青雎望着她们,红唇微扬:“还愣着干什么?不扶我出去上轿吗?”
洛汐看着她脸上明媚的笑,只觉得她从来都没有笑的这样开心过,红妆娇颜,明明是耀眼之极的装扮,洛汐细细看着,竟有些心酸,不过她并未表现出来,一如既往的展开笑容,上前扶住她递过来的手,一步一步像门口走去。
门前迎亲的轿子早已停好,后面是长长的仪仗队,两旁站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只是脸上或多或少带着几丝鄙夷,看见从竹林里缓缓步出的青雎,不屑之色更浓,议论声也渐渐打起来
“看到了吗?就是她,你看看,长得就一副狐媚样子,怪不得能迷惑人心!”
“是啊是啊,你看她脚步虚浮,也不知道是不是都要成亲了还不知检点!”
“红颜祸水啊……”
……
一声声的鄙夷漫天而来,青雎手指一颤,面上却笑的明媚美好,抬眼看向端坐在马上长身如玉的人。
他同样一身喜袍,一向温润的容颜染上几丝红晕,显得有些妖艳,她看到青雎,立刻翻身下马,人海茫茫里,他坚定的朝她伸出手来
“青雎,来,把手给我。”
他面容含笑,映着头顶的热烈阳光,像一幅明朗的画卷,繁华喧嚣中,他眼底只有她一人的影子,尽管她很清楚,他是在做戏,是在用对她的宠爱来消除晁帝的戒心。
可那一瞬间,她还是微微失了神,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破碎又美好,这个男子,无论以后是苦是怨,都将和他共度一生。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心中有那么片刻美好,耀眼的灼灼人心,她想她愿意永远睡在这一刻,永远睡在这一刻的明媚里,再也不要醒来。
她闭上眼睛,将手缓缓放入萧喻的掌心,随后一阵天旋地转,回神时,她已被她拉到马上,整个人都被圈在他怀里,温暖又安定。
她有些小心翼翼的不愿打扰这一刻的美好,安静的倚在她怀里,再一次毫无防备的交出自己的全世界。
马蹄声踏踏而起,她飞扬的长袖与他的交缠在一起,在风中上下起伏,缠绵不休,她唇角噙着萧喻,一路不发一言,直到到达萧府,她才微微直起身,从他怀中的温暖退离。
她是个情醒的人,不会做梦,也不会沉迷在梦里。
萧喻在她之前翻身下了马,然后回过身来似乎极为珍视的将自己抱了下来,她看向萧府,门口红绸高挂,一派喜气洋洋,表面工夫倒是做了齐全,那位传说中温润贤淑的萧喻的母亲却并不见踪影,萧喻似看出她的疑惑,一边将红绸一端递给她,一边低声道:“母亲身子不大爽利,在房里休息。”
儿子成婚当日,她在房里休息?
青雎轻轻一笑,眼底划过了然,却并未拆穿,只一点头后,便任由他牵引着进了喜堂。
成亲的仪式不算繁琐,拜过天地后,青雎便被人送进了洞房,洛汐和妗娘早已侯在那里,萧喻则被众人留下喝酒,虽说娶了位青楼女子不算光彩,但毕竟是圣上赐婚,故而席上也很是热闹,青雎缓步进了后院,远离了前厅的嘈杂,笑意也慢慢淡了下来。
在喜床上做好后,青雎便让其他的人都退了出去,按理说这时候是该有婆家人来接见她的,只是屋内除了喜婆,就再无他人,青雎也不在意,将喜婆也打发了下去,洛汐看人都走了,才几步上前,略有忧心道:“姑娘,要不要吃些东西?您前几日便没怎么进食,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青雎摇了摇头,起身道:“我不饿,你来替我褪妆。”
洛汐皱眉,还要再劝,想了想叹了口气也没再开口,上前将她扶到镜前,问道:“姑娘不等将军来揭盖头吗?”
青雎动作一顿,随后淡淡开口:“不等了。”
大厅喧嚣依旧,喜房里却十分安静,只是有两盏红烛的微光轻曳,在窗扉上留下道道暗影,将上面贴着的喜字慢慢晃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