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见清风后的第二天，整个风云城开始动荡不安，街道上拥挤不堪，杂乱无章。类似清风阁清涟居这样的店铺门前，人群蜂拥而至的哄抢商品，叫骂声，哭喊声，打闹声，嬉笑声不绝于耳一片混乱，而其他的店铺则门可罗雀，寥寥无几的行人，神色抑郁萎靡不振，巨大的反差让我心里涌出一阵难言的复杂。而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因为我的一己之私，因为我答应了张岩的那个许诺。

小巷转角处，一袭黑色男装的我，无声地看着周围的情景，眼里氤氲出一片迷离。忽然，我感到身后气息微动，一只白皙修长指节分明的大手落在我的左肩，回望，就那样无声地怔住了，随即，嘴角扬起些许弧度，温润如初。

来人正是几年未见的清懿，一袭月色锦袍，手携一把紫檀扇，身形俊逸，气质如华，玉带随意束住三千青丝，只是那微冷的气息涌现出一种无形的淡漠，将人生生的逼离。苍冥宫里的几个人，只有清懿与我最为相似，相似的遭遇，相似的个性，相似的气息……

微微的垂下眸子，清懿简短的邀我去懿王府，那座风景如画出入自由的御赐府邸，我并未多言，随他一道进入轿中，挽帘继续看街上的情况，淡然自若的神情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一幕闹剧，不管是否由我主导，但热闹是他们的，孤单却只属于自己。

“伊颜，这几年可好？”清懿在沉默片刻之后，幽幽的问道，冷清的声音低沉却动听。

“如若伊始。”我简短地回答道，只是这是否是心里最真实的答案，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清懿，找个好女孩吧！总归是要成家的，早早考虑好，我好帮你策划婚礼。”我突然转移话题，语气略略提高的建议到，只是他听完之后由错愕到无奈，最后残留着苦涩。

“你知道我的，又何必这样说？如若这是你的心愿，那么我会做到的。”他将头偏向一边，我无法再看清他脸上的情绪，只是看着他锦袍袖摆下的手，青筋突兀紧紧攥起，隐忍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心绪。

“我不是催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这么淡漠了，幸福，才是你该追求的一切。你身上背负的东西，由我替你完成，足矣。”我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劝慰道。

“那你呢？你想怎么样？你以为你为我做了一切，我就会感激你铭记你吗？我告诉你，不会！你明知道的，明知道……”清懿突然吼道，表情激动地抓紧我的手，却还是没有说出那个我们都竭力隐蔽的话题，最后无力的垂下头放开我的衣袖。

“对不起，伊颜。明天晚上，我和你一起见柳丞相吧！”垂下眸子的清懿，看起来有些受伤，我却只能沉默以对。

不多时，轿夫将轿子停在王府大门前面，我正欲掀开帘下去，不料清懿先我一步，替我卷起轿帘，伸出臂膀准备搀扶我，我看了他一眼，并未递出手，只是一句玩笑打破了长久以来的沉默。

“我还没老到要你搀扶的地步吧？”清懿听完，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收回手臂，只是同样的调侃道：“有啊！极有可能未老先衰。还是小心些为好。”

随即，他清浅的笑着，在这个春日的早晨，明亮的眸子冰霜尽褪，这，就是原本的他吗？这一刻的我，只想把这笑容封存，永不褪色。

随他一起进入府中，他吩咐下人去准备早膳，邀我落座然后亲自为我泡茶，我看着缭绕的茶烟清香四溢，幽绿的茶叶在沸水里浮沉最后归平静，只是白玉杯里的浅绿茶水，依旧动荡着，我端起茶盏，撩了撩杯盖，轻抿了一口。清懿没说话，在一旁看着我。

“清风告诉你的吧？明晚，你其实不需出面的，我可以应付。”

“我想为你做点事，而且，我不放心你。”他严肃认真的说着，不带任何商量的语气。

我思考了片刻，知道不好再推辞，便无声地应下了。耳畔传来一阵哀婉的琴音，我不禁侧耳倾听，好奇到底是府里哪位女子对清懿一见倾心。

连日两天，风云城已经不能用动乱来形容了，受伤死亡的事件层出不穷，苍雪和皓月的部分神秘人士抵制不了着巨大的诱惑，都连夜快马加鞭的赶来风云城想分一杯羹，我听到清风的密信，嘲讽的抿了抿嘴，先给点甜头你们尝尝，最后收网时，我会让你们全部乖乖的交还给我。

“伊颜，是柳丞相来信了吗？他怎么说？”清懿看着我的神情，试探性的问到。

“清风说，那个老狐狸邀我们今晚在醉云楼一聚。估计是坐不住了，毕竟，暗处的太子产业应该还好，只是这明处的产业除了他自己的，还有几大商贾巨头和五皇子的，他能坐视不管吗？我们这就去会会他。”清懿没说什么，无声的走出房间，我知道，他是去准备该准备的东西了。这个夜晚，这场宴会，怎可能平静？我们要做到，万无一失。

晚间，一袭男装的我和清懿一同前往醉云楼，那个在镜湖湖心岛有分所的酒楼，在风云城的名声涌动，曾让我感叹不已，不知道和清风经营的清涟居相比会如何，我颇感兴趣。

“清懿，你说，清涟居和醉云楼，哪个更胜一筹？”

“不分伯仲各有千秋吧！”清懿想了想，认真地说道。

“清风要是听到你这句话，难保不和你打一场。什么时候来个比赛，看看老百姓如何评价，也是时候该考察一下你们这几年的成绩了。”我半调侃半严肃的说着，清懿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我突然发现，这几天他笑的次数变多了，这是个好迹象。

醉云楼，最贵的雅间，柳丞相一脸官威的落座席上，淡定自若的喝着茶，看到我们进来，如鹰一样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和清懿，良久，才让侍从邀我们坐下。这个柳丞相，第一印象就不怎么样，以为这样打击我，我就会善罢甘休忍气吞声，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可能是当官当久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官架子也随之变大了不少，老气横秋的脸上一脸不屑和冷漠，仿佛与我们交谈是多么丢面子的事情。我抿了抿嘴，漫不经心地剔着指甲，在整个房间明亮灯光的光影中，柳丞相一脸淡定的等着我们先开口，殊不知以静制动，也是我们的策略之一，谁先坐不住了，谁就先输了。

良久，一室沉默。久到我就快靠在椅上睡着的时候，清懿一声轻咳，将我拉回现实，睁开略带睡意的眸子，我扫了扫两个人，柳丞相面上开始泛出隐隐的焦急，布满皱纹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一旁的侍从见状赶紧递上锦帕任其擦拭。而他拿着锦帕的手，微微的颤抖着，虽然没说话，但是紧张之色溢于言表。再看看清懿，神清气朗，没有半点不自然。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说出你们的条件吧！”

我无声地笑了笑，“要是柳丞相您老早点开口，我们也不会干坐这么久，你说呢？”

他一脸怒气，仿佛从没受过这样的气，只是最后握紧了拳头生生的将即将脱口而出的怒吼压回去了，眸中的戾色似要将我吞入腹中。

“柳丞相呀，不要这么看着我嘛，我又不是这桌上的美味佳肴，任人朵颐。我的条件，很简单，将你的女儿，嫁给张岩。那么这两日发生的一切混乱，我会处理的不着痕迹。您老觉得如何？赚了还是亏了？呵呵……”

柳丞相听到我的话，冷漠的脸上突然涌现出一种惊诧和温情，“你说烟儿？不可能！老夫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娘亲早逝，我视她如掌上明珠，更何况，张裕那个老匹夫是我的死对头，你要我把烟儿嫁给他儿子，那是断不可能的！”他一脸正色的回驳我的话语，没有任何犹豫，看来他是真心疼爱他那个柔弱温柔的美丽女儿。

“如果我说我能保证张裕一家会好好善待你的女儿，你还会答应吗？更何况，以如今你的情况，公开支持五皇子，太子一行会轻易放过她吗？嫁给张岩是最好的选择，张裕他为人正直，不会看着自己的儿媳受伤而坐视不理的。再者，郎有情妾有意，何必生生拆散两人？”

听完我的话，柳丞相沉默着思考了片刻，最终拂袖离开，只是最后那番话传入我的耳中让我忍不住一口水全喷了出来，咳嗽不止。

柳丞相郑重其事地看着我说，“希望你说到做到，保护好烟儿，让她一生平安幸福。明天，让那个张岩那个臭小子过来提亲吧！说真的，与那个臭小子相比，我更希望烟儿能嫁给你，只可惜……唉！罢了。”留下清懿与我在这诺大的房间里面面相觑。随即，清懿双肩耸动，压抑着的笑声虽然细微，但我还是气恼的听到了。

“不许再笑了！有那么好笑吗？真是的！”

清懿强忍住笑意，看似严肃的说道，“嗯，很好笑，真的……呵呵……”

看似随意，我将一只筷子掷过去，筷子飞快的擦过他的鬓发，射入窗棱的木头里，稳稳地发出一声脆响，然后一室之内，两个人的轻笑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