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流暮荒年情相随
座上白纱掩面的红衣女子,在听到沐浅歌口中的玄医圣手四个字时,眸中的恨意突然就激发出来了。
“你是说那个被我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玄医圣手玄子夜?为师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个要求绝对不行!好了,为师累了,你自便吧!”
女子似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般,眉间倦色凸显,荷叶形水袖里的如玉纤手一挥,便随着侍女退去,那搁在侍女臂膀上颤抖的双手,还是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她和师傅,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恩怨纠葛呢?以至于如此深的恨意下面,有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爱?
只是我在得知师傅为了我,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时,心里对红衣女子的怨怒和对师傅的愧疚,对自我的自责,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紫魅,在她手里,那么她就是毒娘子兰妍了,只是,不管你是谁,伤害了我师傅,我都会讨回来的。垂下眼眸,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看着沐浅歌绣着金丝龙银色云的靴子出现在面前,”走吧!别担心,一切有我。“他语气突然变得很平和,感觉到他话里的安慰和郑重,心里突然就安定了。
依旧是那样将我笼在他的身后,我随着沐浅歌走出宫殿,在地面合上了无痕迹的那一刻,无限复杂的感觉充斥在脑海。在湖心岛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我安静地在房里用着膳,有一点没一点地吃着,想着接下来的计划。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起身开门,沐浅歌那张能让人瞬间失神的俊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太子殿下,有事吗?”
“早点休息吧!什么都不要多想。安静地睡一觉。”我听着他平静无波地声音,视线渐渐模糊,终于在看到那双满含愧色的眸子时,瞬间明白了所有,只是我已无力阻止……
房内,黑衣男子将失去意识的男装女子轻轻地抱到榻上,柔和地拉过锦被替她盖上,眸中的愧疚不言而喻,只是情深无限地说着,等着我,溪雪。男子随即带上银色的面具,最后看了一眼榻上昏睡的女子,从窗口飞跃而出,那腰间的菱形令牌,兰景宫三个字,清晰可见。
待我幽幽转醒已是夜深,我环视了四周,还是在客栈的房间,随即回想起之前的事情,沐浅歌,居然用了无色无味的绝识水,让我陷入昏睡。好在我的身体那至毒,吞噬了绝识水的药性,我才能这么快转醒,不至于昏睡一夜。不禁苦笑了一下,沐浅歌,何必呢?你我本素不相识,根本没必要为了我做这么多。我整理了一下衣服,从袖中抽出黑色的面巾,带着流光软剑直奔兰景宫。
夜色很浓,湖心岛上弥漫了浅浅的薄雾,我依着记忆找到白天沐浅歌将我带到的地方,看着已经开启却没有合上的地面,我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空气里有一种肃杀的凛冽,周围突然涌现了很多火光,兰景宫的大部分女子都出动了,从那有条不紊的搜索和追捕行动中,危险的感觉瞬间临近。沐浅歌,将师傅救出来了吗?我收敛气息,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密林间,一边躲避着那些兰景宫侍女的搜索,一般寻找沐浅歌的身影。
焦急的在兰景宫入口周围的地方寻找着,突然一脚踩空,那掩盖着枯藤老蔓的洞口在我掉进去的瞬间,呈现在我的面前。我急忙寻着洞壁的落点支撑自己急速坠落的身体,无奈没有寻到只得尽量减慢坠落速度保持身体平衡。正在我怀疑这个洞到底有多深的时候,脚下触到地面让我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我稳了稳身子站定,打量了一下这个深洞,黑暗里借着照进来的微弱月光,我看到一双晶亮的眸子灼灼地看着我,气息凛冽而危险,于此同时还有一个微弱呼吸着的人。
“谁?!”
听到略带熟悉的声音,我不禁试探着问了问,“是太子殿下吗?”
“清凌?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受伤没有?”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焦急和关心,有点凌乱不紊的气息让我感觉到他受了伤。
我慢慢摸索着靠近他,“太子殿下受伤了吗?我师傅他,救出来了吗?”我略带疏离的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关心。
“嗯,别担心。他在这儿,只是受了点外伤,好好调理一下就好了。”
走到师父身边,看着平日精神矍铄的老顽童如今这般苍老憔悴,眼眶忍不住湿润了,我真是个不孝的徒儿。突然,沐浅歌咳起来了,听得到他隐忍了很久,我连忙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白瓷瓶。
“这是清玉露,你先服下,等我一会儿。”
不由分说地将清玉露放到他的手上,我在洞中找了一些枯枝,找了块坚硬的石头,旋转木头,开始钻木取火。手已经磨破了皮,还是不敢懈怠,我知道沐浅歌的伤口不断地流着血,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在提醒着我时间紧迫。
双手磨出了血,那星星点点的微弱火渣终于点亮了,我不由得欣喜地叫出了声,“燃了!”
随即将周围的枯枝放做一堆架起来点火,趁着这短暂的光亮,我将面巾摘下,走回沐浅歌身边,不待他拒绝便开始检查他的伤口,忍住心里的羞意,我故作镇定的拉开他的衣服,待看到他胸膛上交错着深浅不一的疤痕,有些已经痊愈露出粉红色的肌肤,有些还结着痂,再看到他肩膀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准备替他包扎的双手还是忍不住颤抖了,心里感觉很疼。
我将衣摆的前襟用力扯下,随即轻轻地替他包扎着,整个过程我没有看到他脸色有丝毫改变,仿佛已经习以为常。终于替他包扎好拢起衣服束好,我随即检查了一下师傅的伤口,确定并无大碍,然后靠着洞壁休息。
太过疲倦以至于第二天中午才醒,对面的师傅和沐浅歌早已醒来,但是不想吵醒我,所以并没有说话。我揉了揉额头整理了一下衣服。
“师傅,你的伤怎么样了?为什么会被毒娘子关起来呢?我相信你的武功不至于这么差吧?”冷静下来的我,犀利的问着对面面色极不自然的师傅。
“咳,徒儿啊!师傅只是一时大意。”师傅的目光随即转向别处。
“哦?徒儿可不知道这么精明的师傅,什么时候这么粗心大意了?难道,是因为陷入感情之中无法自拔所以任其为之吗”对面的师傅随即咳得更厉害了。
“他是我师傅爱的人。”
一直沉默着的沐浅歌突然出声,让我也忍不住惊讶的看着他。师傅知道瞒不住了,只好在我和沐浅歌两个人的目光里,缓缓讲起了属于他的年少风华:
几十年前,江湖上一夜之间出现了三个家喻户晓的风流人物,一个是玄医圣手玄子夜,一个是毒娘子兰妍,还有一个就是天芷公子夏千羽,毒娘子最喜一身红衣,娇俏可爱,但是使毒的功夫让人望尘莫及,最吸引人的是她那英气十足雌雄莫辩的绝美面容;而玄医圣手一身医术精湛无比,剑法精妙无双,幽默风趣,容貌俊美,而且医德高尚,对穷人常常分文不取;天芷公子夏千羽刀法卓绝,无人能及,容貌英俊,豪爽狂傲。
三个人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女,三人相约一起闯天下,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个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直到后来,两个卓绝的男子均对兰妍生出爱意,只是毒娘子的心里,早已爱上了终年白衣胜雪幽默而不失责任心的玄子夜。而玄子夜在心爱的女子和至好的兄弟夏千羽之间,选择了后者,为了不伤害夏千羽,他自动退出离开二人转而浪迹天涯。
后来,夏千羽和爱着玄子夜的兰妍即将成婚,婚讯传遍了整个江湖,而玄子夜此刻正在延州义诊,而延州城,爆发了十年以来最严重的瘟疫,无数的百姓被迫隔离远离亲人,无数的尸体源源不断地被运送出城点火焚烧,那段不堪的记忆让所有留存下来的延州人民还心生恐惧。
后来得知消息的玄子夜在延州安定下来的第一时间马不停蹄地赶往天芷山庄,他要在他心爱的女人嫁给他的兄弟之前,最后看她一眼。只是,救死扶伤责任感大于一切的玄子夜,在遇到一个身中剧毒即将死亡的女子时,毫不犹豫地用清玉露压制毒性,将她带到了天芷山庄。
那夜,天下着小雨,雾气浓重,而一身新娘礼服的兰妍,安静地任夏千羽牵着手,即将拜堂成婚。只是那声“玄医圣手到!”让沉浸在喜悦氛围里的宾客瞬间看向门口,一袭白衣的玄子夜怀中,抱着一个安静沉睡的绝色女子。而准新娘兰妍,在听到来人的瞬间,扯下绣着凤凰的红盖头,原本欣喜的面容,在看他怀中的绝色女子时,血色全无,眼神忧伤的落下了晶莹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