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生的热烈,逝的漠然
整顿好三军,处理了城主府的一应事物,萧喻便准备启程回京,临走时沈榕溪打扮成丫鬟模样到城门去送他,仰着头对他说:“喻哥哥,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父王已准备议和,不日便会派我来晁国和亲,”
她轻声说着,脸色有些羞红,低头接着道,“其实,喻哥哥,你为何不能为了溪儿停止这场战役呢?”
“溪儿,家国大事非同小可,不可因你我之宜而违背我主之令,这里太过威胁,我会派人送你回瑜京。”萧喻含笑说完,便转身策马而去,沈榕溪怔怔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却不知道很久以后,他对她说的这句话会变成一个多么可笑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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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
正值午后,满城的人都争相涌入城门,与在螺洲的情形如此相似,亦是为了同一个人,他们再次战捷的大将军即将回京,盛京上下一片沸腾,城门两旁的几座酒楼更是座无虚席,不少千金贵胄都简装而来,想一睹这位大将军的风采
青雎依旧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外,藕色的裙梢微扬,烟眉却微微笼着,好似有些烦忧,萧喻太过得民心,于君主来说,这不会是一件好事,好在近日战事频繁,晁帝一时也不能让他心怀芥蒂,只愿他战事平息之后,能懂得放权,才可不惹君王猜忌。
想到此处她又自嘲一笑,他又何须她来操心?功高震主也好,解甲归田也罢,站在他身边的人不会是她,她又有何立场来忧心呢?
她长睫轻敷,没等到他入城,转身缓缓离去,像没入山水浓墨里,静亦哀伤。
萧喻进城时,下意识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他回驻螺洲的时候并未看见她,流骁查探到她启程到了京城,仍然住在弱水阁,
他本想在螺洲休整三日,但也不知为何,他很想知道那个淡漠如水的女子现在如何?他给自己解释说只是心中尚有答疑未解,才会有些挂念于心,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他第二日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盛京,但在这城门之后,她却并没有看到她执伞静立的身影。
他垂头,眸下一片阴影,转瞬又温润如初,抬头笑着应向百姓们的目光,心里亦有些忧惮,看来这场仗打完以后,他也该是时候放权了。
军队不能入城,都回了城北军营,他只带了几十亲卫入宫,在承德宫前卸了满身银甲,才阔步入内,朝座上之人扬袖施礼:“臣不负主托,已夺下青阳城。”
晁帝坐在銮驾上,一身黑丝滚边龙袍于身,容颜虽已显苍老,目光却炯炯有神,半分赞赏半分警惕地望向萧喻,笑的十分和蔼:“爱卿何须多礼?你可是我大晁的功臣!”
殿内有些沉寂,萧喻微微颔首,神色淡然:“保家卫国乃臣之本分,臣不敢居功。”
晁帝留心看了看他脸上的神情,警惕稍松,正声道:“朕为你准备了接风晚宴,你不必推辞,回府休整后便即刻入宫赴宴吧。”
萧喻神色不变,低声谢礼:“臣遵旨。”
晁帝这才挥手让他退下,萧喻步到殿外,迎着满目曦光掸了掸袍角,眼眸微眯,苍崖从另一侧迎了上来,萧喻看了看他,低声道:“去查一查,柳青雎现下在哪。”
苍崖一愣,抿着唇欲言又止:“主子……”
一个青楼女子,您干嘛如此上心呢?
萧喻偏头扫了他一眼,微微挑眉,笑的很是温润:“有问题?”
“不……没有,属下领命。”苍崖硬着头发拱了拱手,一转头便飞身离去,脸上依旧疑惑,萧喻低头看了看袖上的竹槿,神色略有怔松,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喜欢沈榕溪的,她的固执和霸道有那么一瞬间和他记忆里的影子重合到了一起,尽管他病愈后对那段记忆已记得不太清晰,可他却清楚的知道,这样的女子,才是他心中真正喜欢的女子,只是沈榕溪……又似乎总有哪里是不一样的。
他拧着眉头抬步出宫,袖间的竹槿随他稳健的步伐起伏,如山涧潺水,柔美如斯。
………………
晚宴安排在傍晚,萧喻先回府拜见了母亲,才换好常服准备入宫。
萧喻的母亲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子,装扮并不奢华,一举一动皆优雅得体,脸上的笑暖如旭阳,看上一眼能将自己的心都化了去,萧喻的父亲同是将军,镇守在晁国西面,极少归家,所以每次萧喻外出征战,萧母都是一万个舍不得,眼盼着萧喻终于回京,她心里自然高兴,扬言要亲自给儿子选身衣裳。
萧喻房中,除了萧母的苍崖再无他人,萧母端坐在桌边,满目慈爱的望着自己的儿子,笑着开口:“前些日子听说你打了胜仗,母亲便连夜替你绣了一件外袍,一会你穿在外面,定然好看。”
萧喻坐到萧母身边,脸上不似以往的温润,带着些调皮与无奈,伸手替萧母拢了拢衣袖,缓缓开口:“虽说喻儿喜欢穿娘做的衣服,可若是娘亲为此累着了,又有谁来照顾喻儿呢?所以娘要保重身体,这样喻儿才会放弃。”
萧母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你这张贫嘴,尽晓得哄娘开心,不过,说起照顾你,娘倒是想起一件事,前几日尚书夫人登门拜访,有意给你与其千金谈一谈婚事,娘觉着……”
“娘,”萧喻无奈地扶了扶额头,脑中忽然闪过一张默然含笑的脸,以及那句略带调侃的“将军,你该找个人照顾你。”
,眼眸一凝,而后缓缓笑开,“此事以后再说,儿子还要入宫赴宴,晚些时候再来看娘。”
萧母轻轻一叹,却也没有勉强他,可见也是个十分开明的女子,她朝萧喻微微点了点头,笑意又起:“那你快去吧,莫要着凉了。”
萧喻轻轻颔首,笑意温顺:“儿子知道。”
随后便站起身子,当先推门而去,惊落窗扉前的一树桃花,他这才发现,仲夏将过,这桃花,也到了该凋谢的时候了。
他伸手接住一朵,口中不自觉的低喃而出
“万物之先,潋滟其华。”
“那它随风零落时,又为何这般默默无闻?当真是生的热烈,逝的漠然,好似除了在生命里盛开这一次,便再也没有别的牵挂了。”
如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