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庐阳城出了个季阎王上)
少年真的很郁闷。
练剑毕竟不同于读书,读书需要的只是一个脑子和一双眼睛,但练剑,肯定需要一把剑。
可是他身上什么都没有。
他想向师父要钱买一把,却被老头子给骂的狗血淋头。
“练什么剑?我脉所学你都学会了吗?啊?你出师了吗?出师之前,不许你学其它东西!”季狂澜瞪着眼睛对徒弟吼道。
“可是。。。是太上传我的这套剑法,叮嘱我每天练剑。”少年怔怔地回答道。
老头子愣了愣,瞅瞅不远处满脸笑眯眯的太上,顿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了下去。
“练剑可以,但想要师父掏钱,让你去学别家的东西,不可能!你如果想要一把剑,自己想办法弄去。”
说罢,季狂澜头也不回地转身找女徒弟去了。当真没天理,自己这个做师父的还没他一个外人发话有用,切!
时值六月末,离师徒俩离开长安已有三个月之久,他们穿过三关,走出环绕着帝都一倍的横岭山脉,终于来到了划分帝北平原与中原核心的庐水边。
坊间小儿有云:庐水南岸有座城,城里荒凉地,城外草木春。
说的就是庐阳城。
庐阳城很大,大到什么地步呢?按照帝国辖土编制,镇城州,登记人口小于十万人称为镇,十万人到五十万人之间称为城,按照地理位置规划,五城属一州,五州或五州以上统一由一府管辖,天央帝国一共有十一府。
庐阳城的登记人口有近三百万人,注意,是登记人口。
也就是说,庐阳城一城便足以被称为州。
因此,也有人称庐阳城为庐州。
庐阳是帝国人口最多的一座城池,甚至比帝都长安还要多。
因为庐阳是帝国三大地元开采基地之一,数不清的工人、开采师、元学家汇集在此,带来江湖,带来三教九流,拉动整个城池全方位的发展。
庐阳城三百万人,居住在城内的不过五十万,剩下两百多万人全部在城郊谋生,因为地元脉全部都集中在城郊——整座城池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工厂,城内是管理层,城外是生产车间,分工细致,有条不紊地运转。
“嘿嘿,为师年轻的时候在这里足足待了十年!庐阳啊——真是个好地方啊。。。”季狂澜斜倚在牛车上,两眼放光地望着不远处古朴而巍峨的城墙,由衷地叹息道,“为师在这里有不少老朋友,多年不见,不知道他们可好?”
一行四人规规矩矩地排在漫长的进程队伍中,庐阳比起一般的城池,每面都要多两道城门,但就算是这样进城还是非常麻烦,毕竟是帝国第一人口大城。
“太上,您老人家一句话我们不就进城了吗?何苦在这里苦等,这都快七月天了,热的紧!”季狂澜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小声抱怨道。
太上温和地笑了笑,天已经很热了,但不知为何,他不仅没有流一滴汗,身上反而还不断地散发出阵阵寒气,杨歌站在他的身边煞是舒服。
一行人在季狂澜的大呼小叫声中终于进了城,在老头子的指引下找到了城南一家储元罐作坊。
“嘿嘿,这家店的老板和为师那可是过命的交情,想当年为师在这庐阳城,谁不知道我季狂澜的大名,嘿嘿。”
季狂澜坐在牛车上,说的手舞足蹈,唾沫横飞,一直到他们走到这间作坊前还没停下。
“不错不错,就是这里,哎呦不错嘛,陈记作坊,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的招牌都立起来了。哈哈,还真是怀念啊——老陈!你个老小子快出来!我季狂澜回来啦!”老头子一拍大腿,指着作坊大门旁立着的一块招牌哈哈大笑道。
接下来发生的事,杨歌只能用落差这两个字来形容。
随着师父的一声叫嚷,原本正热火朝天的作坊里突然死一般静寂,屋子里头似乎有人在低声耳语,细听好像是:“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么惨吧。。。”
太上满脸怪异地瞅了瞅牛车上勃然色变的季狂澜。
下一秒,作坊里撒腿狂奔出两个打铁匠模样的精壮汉子,瞅了瞅屋外四人一眼,尽皆打了个寒颤,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唰”地一下把作坊的大门给紧紧关上了。
噼里啪啦!一连串的上锁声音。
轰!然后是沉重的门闩被抬到了门上的声音。
整个作坊偃旗息鼓,关火闭烟,安静的就像压根没人一般。
作坊外的四人全体石化,洛忘雪震撼地望着自己的新师父,心想老人家当初在庐阳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人家听到他的声音就跟听到小鬼招魂似的。
季狂澜老脸憋的通红,从他得意洋洋地喊叫,到作坊关门大吉,前后绝对不超过一分钟,这脸打的震天响,还是在自己的两个徒弟面前,饶是他脸皮再厚也受不了。
“咳咳,我说。。。老陈啊,我徒弟在呢,你对我有意见,可以私下里跟我说嘛。你先把门开开,好不好呀?咳咳。。。”他腆着脸继续说道,只是全然不复先前的兴奋和潇洒。
没有声音。
没有回答。
整个作坊俨然空空如也。
这一下,饶是季狂澜脸皮再厚也绷不住了。
“陈乔凡!你什么意思?!”
“你就是这么对待多年的老朋友的吗?!”
“陈乔凡,你开门是不开?”
“你竟然给我装没人玩暗遁?!”
“多年不见,太让老朋友寒心了吧。。。”
“陈乔凡!你开门呀!”
“你开门呀!开门呀!有本事你装没人,有本事你开门呀!”
。。。
同行三人包括太上都一概抬头望天,任凭老头子脸红脖子粗地狂吼,一副别看我们在一起,其实我们并不认识他的样子。
季狂澜吼了足足半晌,整个作坊依旧没有任何回应,里头的人似乎都约定好了,任凭老头子如何嘲讽都不回应半句。
“切,不就是当初烧了你家祖传0的作坊么,这都多少年了,至于这么记仇么。。。”老头子低下头不满地咕哝道。
杨歌摸摸自己的胸口,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幸亏他没喷。
因为在接下来的半天里,一行四人根据季狂澜的指示,从城南到城西,到城北,再到城东,最后回到城南,拜访了无数按照老头子的说法“和自己有过命交情”的老板、商户、元作坊甚至元学家。
杨歌平生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万径人踪灭,千山鸟飞绝”。
师徒四人所过之处,任凭此地之前如何热闹,但凡季狂澜高呼出自己的大名,只要是个人都会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鸡飞狗跳之后,街面上除了呆若木鸡的太上、杨歌和君忘雪三人外,就只剩下老头子幽怨的喃喃自语声。
“至于么,不就是烧掉了你珍藏的古籍么。。。”
“至于么,不就是你家铺子意外被毁掉了么。。。”
“至于么,不就是一不小心你家弟弟的手没了么。。。”
。。。
“至于么,不就是你的脚没了么。。。”
。。。。
最后这位是个久居城南的元学家,在帝国元学界很有名望,连杨歌都听说过他的大名,传说这位元学大师为人儒雅端正,颇有大家风范。。。
“啊!我见到鬼了!我见到鬼了啊!你走,你放过我吧,季大师,求求你放过我吧!啊!”
这是这位大师在见到四人,特别是季狂澜时发出的惨叫。
老人家原先一派从容无比的仙风道骨在看到季狂澜时全然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个须发皆白的可怜老头子一边哭着嚷着一边疯狂转动轮椅,掉头就跑。
“你放过我吧,呜呜呜,欺人太甚了,季大师,季阎王,你放过老夫吧,你让老夫走,放老夫走吧。。。呜呜呜。。。”
老人家哭的像个孩子,拼命地摇着轮椅远去了。
太上、杨歌和君忘雪都用无比震撼而钦佩的目光望着季狂澜。
能把一位德高望重、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元学大师折腾成这副模样,连一句话都不说就掩面大哭,落荒而逃,这需要多大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