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夜苏遥姬扬起头，看到泪流满面的盏月，一时之间愣住了。

“我爱你。”盏月悲伤地回答。

盏月脸上，是夜苏遥姬从来没有见过的悲伤神情。眼睛里是化不开的雾，迷迷蒙蒙的流淌着忧伤。如同暗流一般，带着逼人的寒气滚进夜苏遥姬的心脏里。

树林里安静得让人窒息。兽儿在沙瞳羽的怀里，紧张地抓紧了他的领口。她不明白，眼前这两个大人怎么会忽然变得那么奇怪。

沙瞳羽也不明白，刚才还什么事情都没有的盏月，怎么一下子就会泪流满面？

他看向梦卭，却发现梦卭绝色的面容上，是一种自己看不懂的胜利者的笑容。

沙瞳羽走到盏月的身边，用手轻轻扶住盏月的肩膀，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盏月用力甩开沙瞳羽的手，凶狠地瞪了沙瞳羽一眼。似乎是在责怪，这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

而当盏月甩开沙瞳羽的手的同时，梦卭以为盏月要对沙瞳羽动手，她立刻抽出雪亮的长剑，一瞬间场面剑拔弩张。

“你们都要做什么啊？”夜苏遥姬眨着大眼睛，疑惑地看向他们。她猜不出，这几个人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

梦卭冷哼了一声，冷笑着对夜苏遥姬说：“别装了，我已经识破了你的身份。”

“你说什么？”夜苏遥姬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向梦卭，却只看到梦卭眼中滚动的恨意，和她身上散发出的庞大杀气。

盏月走过去，将梦卭的杀气阻隔，然后用双手扳回夜苏遥姬的肩膀，让她与自己对视着，用目光诉说着自己无尽的爱意，还有愧疚。

可惜，夜苏遥姬根本不懂，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着什么。

盏月将她轻轻搂紧怀里，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进她的头发里，剔透晶莹。

夜苏遥姬几次想要挣脱盏月的怀抱，她感到了不安，她想要抬起头看看盏月的脸，可无论她怎么挣扎，盏月却依旧死死地抱着她。

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了挣脱盏月怀抱的力量。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巨大而又无法抗拒的睡意。

她用力呼吸着盏月身上的味道，那是在他们漫长的相爱时光里，一直可以让她安心的味道。弥漫在南国温暖的风里，一种特有的清香的味道。

“喂！我叫夜苏遥姬。”夜苏遥姬对着坐在巨大风车下面的盏月喊道。微风拂过，吹动夜苏遥姬穿着的漂亮的粉红色长裙子。

这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风车随着微风，轻缓地转动着，将照在盏月脸上的阳光晃得忽明忽暗。

他蓝色的长发随风摆动，微微遮挡住那张狂傲不羁的面容。就是这样的一张不羁的脸，对自己笑起来时，却格外的好看。

“我叫盏月。”他站起身，在微风里走向自己。带着他的温暖世界，带着自己的万千幸福。

“你不要我了？”夜苏遥姬在盏月的怀里，忍着强烈的困意，一边平静地说着，一边流出大颗的眼泪。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之间失去所有力量，想要昏昏入睡。但她知道，盏月一定知道原因。不然他看向自己时，不会是那么深切的悲伤。

可她不相信，这个这么深爱自己的男子，会真的伤害自己。更何况，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一股一股汹涌而来的倦意，让她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真的有些累了，如果能够躺在他宽阔的胸口安静地睡一会儿，也是很舒服的一件事情吧！

闭上眼睛，盏月安静的面容又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是口腔里传来的温热，那是熟悉的，盏月的热吻。

不知道是融化的雪花，还是盏月的眼泪，纷纷掉落在自己的脸上和领口里。

“我知道，你是沙瞳仙派来的奸细。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耳边，盏月对自己轻声说着，像是一把一把寒冷的冰锥刺向自己的心底。

夜苏遥姬用力睁开眼睛，眼前盏月的脸已经变得模糊，只有满脸的泪水在风雪里闪闪发光。

“我没有......”夜苏遥姬试图向他解释着，却看见他向自己轻轻点头。

原来，他都知道。他知道自己不是奸细。可为什么又要这样做？

他一直都是深爱自己的。自己从千里之遥的大明山来到这里，跟他一起闯荡江湖，他没有任何理由不爱自己。他说过，爱自己，可以不顾一切。

夜苏遥姬努力地眨着眼睛，她觉得这似乎就是一场梦，多眨几次眼睛，梦境就会醒来。那时她就会看到盏月依旧安静地睡在自己身边，用长胳膊环抱住自己。

可无论她多么努力的眨眼睛，这个梦境都没有丝毫改变，唯有滚烫的液体随着睫毛的扇动滚落在脸上。

“放心睡吧，我不会离开你的。”

白茫茫的天空里，幻影鸟拼命扇动着翅膀，一路沿着盏月的味道，从遥远的南方快速飞来。带着轰轰烈烈的绝望和悲凉，在风雪里历尽伤痛，低吟哀歌。最后终于出现在盏月的视线里。

可他怀里的夜苏遥姬，眼角还挂着透亮的泪水，却已经永远的沉沉睡去了。

盏月抱着夜苏遥姬已经无力的娇躯，渐渐支撑不住身体，跪倒在雪地里。他将她深深埋进自己的胸口，死死搂住她的肩膀，试图留住她残留着的体温余热。

幻影鸟降落在一旁，轻盈的在雪地里优雅踱步。它在等待盏月看到盏云在生命最后留给自己的书信，然后将盏月彻底地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梦卭走过去，抽出幻影鸟腿上的信件，上面是盏月父亲留给盏月的一段话。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不要再回来了，雷霆府已经没有了。不要想着报仇，你不会是沙瞳仙的对手。

能否成就七阶天雷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要幸福快乐地好好活下去，我爱你，我的儿子盏月。

沙瞳羽拿着那张单薄的信，在漫天大雪里，走到盏月的面前，然后将信递过去。纸张在风里哗哗飞舞，像是绽放的白色之花。

盏月含着泪水抬起头，不用从沙瞳羽手里接过来，他已经看清了信上的内容。

当看到“雷霆府已经没有了”几个字的时候，他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身体却开始微微颤抖。就像一股彻骨的寒流袭遍全身。

满世界都迸发出绝望的岩浆，一寸一寸将自己的世界全部吞噬毁灭。直到最后，淹没最后一寸土地，全世界的光亮骤然熄灭。

盏月先是低声的呜咽，然后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夜苏遥姬已经冰冷的身体，竭嘶底里地嚎啕起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有多么深爱着夜苏遥姬。可他却亲手杀死了她。即使再不忍心，他也必须要这么做。因为雷霆府。可现在雷霆府却还是被毁灭了。

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滴进雪地里，迅速消融着积雪，绽放出一朵朵镂空的凄美花朵。

还可以再痛一些吗？如果可以让自己疼痛得死掉。他已经无力再面对所有的一切。

大雪落满沙瞳羽的肩头，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盏月伤心欲绝的样子，低声地问梦卭：“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苏遥姬是奸细，是我让盏月杀了她。”梦卭冷着脸，为了沙瞳羽，她可以不择手段。

沙瞳羽却愣住了，他从未想到事情原来会是这样。先不说夜苏遥姬是奸细，盏月怎么会忍心下得去手？梦卭又怎么变得如此冷酷而陌生？

“现在，你们满意了吧！”盏月红着眼睛，冲沙瞳羽大声地吼叫。现在的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究竟是选夜苏遥姬，还是选雷霆府？这道难倒自己无数遍的选择题，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答案就是，无论自己怎么选，结局都不会发生任何的改变。它被命运强悍的步伐推动着，一步步迈向深不见底的幽暗深渊，跌进永生永世悲伤无尽的万丈悬崖。

“对不起。”沙瞳羽在盏月身旁蹲下身，想要安慰他。可盏月的目光里除了仇恨和绝望，已经容不下任何其他的东西。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沙瞳羽，眼睛里燃起仇恨的怒火。这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如果不是他，雷霆府就不会毁灭，夜苏遥姬不用死，木里花不用死，泠空和八童萨也同样不用死。

“是你，害死了我们所有人。”盏月从牙缝中，怨毒地说出。

盏月一边说着，一边张开手掌，掌心雷光闪烁。沙瞳羽悲伤地看着，却没有做出任何防御。

在盏月的那一掌击到沙瞳羽身上之前，被一旁的梦卭施展的法术抵消掉了。

盏月放下夜苏遥姬，站在风雪里与沙瞳羽和梦卭对峙。他知道自己不会是他们两个人的对手。可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可以失去的，只剩下这条性命了。

没有了雷霆府，没有了夜苏遥姬，就连自己最初的信仰也已经被自己背叛了。活下去，已经太过孤独。

他准备死在这里。

只是不知道，现在的他死了之后会去天堂还是地狱。他担心着死后还能否在天堂与夜苏遥姬相见。在遥远洁白的天国里，他一定舍弃一切，像他说过的那样，不顾一切的好好爱她。

可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一张柔软的手掌却忽然搭在了自己的肩头。

那只手让自己转过身，然后盏月看到站立在风雪里，夜苏遥姬高挑纤细的身影。

簌簌下落的漫天大雪里，夜苏遥姬面无表情地望着盏月，眼泪在脸上凝结成了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