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率群臣乃为君，忠君之事方为臣。善用清臣，又何尝不是陛下之圣明。且说陛下御极多年，自有他的为君治国之道。且再退一万步讲，陛下圣明与否，”

他话上顿了一顿，正对言幽桃不色喜怒道，“阿桃，那又怎是我们可行言语置喙的？”

言幽桃听罢便撇开头，面上诉着一丝不快，红着脸峥峥泠泠道，“你是他的臣，自然向着他。”

文远见她面上微红，又是一笑，“阿桃此言差矣。若是这个理，那阿桃你同为陛下子民，又何以会认为陛下不圣？”

言幽桃只是呷唇，却是一副不愿应话的模样。

灯火摇曳，文远瞧不清侧身而坐的人儿面上是何形容，心中只觉她有些异样。“阿桃？你......”

“若是我说，你可会信？”言幽桃并未回首，仍是向着门外道。

她的话透进文远耳中，对方隐约捕捉到一缕似有若无的哭腔。文远这才皱眉即刻道，“自然。阿桃你说，我便信。”

“若我说爹爹的死，便是他所为......”言幽桃回首，竟是双眼溢出攀满双颊的泪，齿关颤抖，“你信吗？”

对方的回声儿竟是不带思量半刻，“信，我信。我说过，只要是阿桃你说，我都信。”

若问瞧见言幽桃这副形容文远是何感触，他只晓得，那是种恨不能将她揉进心尖的疼，刻骨入髓，疼到连指尖盛满的皆是对她相诉无尽的怜爱。

言幽桃眸底已是震惊之至， 初失双亲的苦痛再度袭上心头， 泪水愈发汹涌的遏止不住，只能扑在案上轻声啜泣。

若非在相府染疾卧榻时，听得林相国与林绵竹并未深谈的寥寥数语，她又怎会想到，爹爹的死竟同他效忠半百之年的皇族圣上有关。

她在那时想，究竟是怎样的事，陛下又何至于要置爹爹于死地。

“爹爹一生忠于皇室，忠于陛下。若因爹爹当年抗旨一事......”言幽桃哽咽着嗓子，抽泣且道，“何，何至于...要了爹爹娘亲的性命......我，我入宫为妃便是...便是了...”

言幽桃泪眼模糊，不知所言，却是怎么说也停不下来了，“事因我而起，是我，是我害了爹爹娘亲......”

说着，她只觉胸口闷疼得紧，五指拽捏衣襟处，嘴角却酝出一抹雨中花，颤着声儿道，“事发突然，我也曾想过，我罪孽深重，何不早去九泉同爹爹娘亲请罪？”

她唇畔似有后话，文远起身，却没再让她说下去。

文远的发丝向来温润清香，全然不似闺阁女子的脂粉气味。言幽桃鼻尖嗅见他衣裳上头的湿气，却并无生出一丝异味。

文远将她身子紧紧拥进怀中，指尖捏紧她的发丝，“阿桃，你须好生活着。那样轻易饶过杀害你爹爹娘亲的人，你拿什么去请罪？”

言幽桃好似并未反应过神，仰头极为自然的回拥文远，枕在在他肩上轻声道，“你说的对，我需活着。”

言幽桃今夜几句闻道悠缓不轻不重的话，他却牢记了半生。

“你代我记着罢，爹爹娘亲的性命，此仇不共戴天。”

文远此时却并未即刻回答她，而是静默片刻，点头道，“嗯，我定记着。”

言幽桃听见，宽心般阖眼，阖下为逝者的最后一滴泪。

烛火微暗，两秉烛台下一双壁人相拥，四下无声，忆处幽长。

不知过了多久，言幽桃睁眼方才回神，此刻自个儿在谁人怀里，自个儿紧拥的又是谁人的腰身。

她顿时煞红了双颊，下意识即刻放下了环着文远的柔荑，尴尬之极得不知如何面对文远才好。

文远神情却反之其然，仍是往常对她温润含笑的那副模样，只除却眼底有丝隐晦的哀伤。

“怎么了，阿桃？”文远见言幽桃别开头，好似不愿见他一般模样。

她只觉羞臊极了，向着门外摇头敷衍应道，“只是门未关上，有些冷罢了。”

话音方落，一阵夹着寒凉的风迫进额旁。

文远眯眼看向门外，看着却好似是在眺望远方。少顷，他起身合上门关，“是我疏忽了。”

言幽桃却想起了适才文远刚磬不移的话，“你，为何信我？”

他回头轻笑，“为何不信？”

“你方才说，为臣者忠君之事，可你偏偏又说信我，岂非矛盾？”

倏忽间，房内烛火灭了去，唯余了书架对侧的的昏暗一盏。

四下即刻暗了一片，言幽桃却并未出声，依旧等着文远的回答。

借着那盏昏黄灯火，文远将案侧置放的披袄拿起，绕过两方红案，搭在言幽桃身上。复又向前拢了拢，妥当系好将手放于披袄领上皮绒。

“阿桃，你只须知道，即便不忠不义，我只向你。”

一方暗处中，言幽桃眼底情愫流转，便也就如此怔怔得看着他。

因言幽桃方才哭过，眼圈红肿处在此境竟愈发凸显起来。文远须臾又见她抿唇移开瞧他的目子，将头缩进绒领里。

文远不自已般抚上言幽桃脸庞，看着她的双眸，直直看进她眼底，好似能将一切收揽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