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幽桃看着伏在案上入睡的阿隶，摇头笑着将那件披身的浅红披袄，盖于阿隶身子上。

这幕恰被窗外独立的文远见个正着。他每每瞧着言幽桃时，目光总会不自觉放柔，眼角温和地能生出朵朵桃花，那桃花逐渐悠扬蔓延至言幽桃的身上。

窗口敞着未合上，耳尖触到了至外而来的徐徐夜风，夹带丝缕冷意。

言幽桃起身欲走进将窗扉关合，然而抬眼间入目便是文远一如往昔的那派神情。

她愣了楞，恍神中似乎又生出了那样的错觉。

“你站那儿做甚？夜深了，不冻人吗？”她只开口惑道。

文远嘴角泛起弧度，摇了摇头，“你可是倦了？”

如此一句话语，言幽桃便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她低眸同样摇头，“你今日探了芳栖现下境地，不知可能同我说道一二？”

只见文远闻她这话后，即刻放大了嘴角弧度，乌黑瞳孔现出圈圈欣悦喜色，漩进眼底。

两人便在藏青筑旁屋中就坐而论。

却不知为何他们说起了自京都启程那日的事儿，不过还是文远先行起的头。

“听阿桃这样说来，林小姐当真是个妙人儿。”言幽桃直点头，“谁道不是呢。我们阿竹是这世上妙至无二的女子，我瞧着也就世子殿下治得住她了。”

文远心头思量极快，看着言幽桃时，唇边挂着不明的笑意。

“我便只有一惑不明，阿桃你同林小姐自小与亲姊妹无异，怎的这性子却差得南辕北辙？”

言幽桃好似脑中并未思虑片刻，随即回话道，“许这便是命中镌刻的缘吧，即便是躲也躲不开的。”

言幽桃且说边拿着腰间桃色的香包，上头依稀绣着一朵歪斜的桃花，若不仔细着瞧的话，还瞧不出个所以然呢。

言幽桃还记得那是是她十四岁生辰前，从不碰女红之物的林绵竹竟破天荒拿起了绣花针，并夸下海口要绣出一枝桃花儿，赠与她做生辰贺礼。

可直至最后，她也没能见林绵竹绣出那枝桃，只绣成了这副四不像的绣样。

“好个命中缘躲不开。”文远顿了一顿，又疑道，“说来也怪，你们同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怎的身边儿却没个近身侍婢？”

“我和阿竹自出了娘胎便相知相伴，都不愿让旁人近身伺候，我爹爹，和林伯伯觉着如此也好，便不曾给我们寻侍婢了。”

“为何？有人在旁伺候，许多琐事也有人代劳，何乐而不为呢？”

言幽桃语气中带着无奈，“人又何来贵贱之分？如你所说，那些琐事她们做得，我们这些小姐便做不得吗，何必劳烦他人，我和阿竹足矣。”

她话入耳，文远笑了笑， “我们阿桃当真体谅人。”言幽桃不觉微红了双颊。

“可今日我却还瞧见另一番风俗。”他撩起整了整下摆衣裳，“探查途中瞧见城中三位富家小姐，许是久居闺房不明这芳栖城遭了灾。现下这芳栖街巷间皆是余涝，谁知她们便理所当然踏着三个侍婢的身子游观起灾情来。”

言幽桃闻及蹙眉眯眼，掩去眉眼间过分的震惊，只余声音极为不悦道，“竟有这样的事？她们只顾念自己尊贵的身子，便不当侍婢是人吗？当真可气！”

“我们出马车便与她们迎面而遇，她们却只顾着整捋衣衫。祝司城当下便勃然大怒，随即便问罪惩戒了那几人。说来他倒是担得起这芳栖司城一职。”

祝司城她却只听了个名号，未见其人遂不知其气性。可经文远这般说来，言幽桃想，那祝司城应是位为民谋址的父母官罢。

“如此说来，那祝司城可是位好官？”

文远抬眼将她看了看，只道， “政廉民亲，惩恶扬善，当是好官。”

言幽桃闻言稍顿，眼底添了丝冷意，偏头须臾道，“惩恶扬善？可叹一届司城尚能如此。那文远，当今圣上可又当真圣明？”

文远却笑了出来，指尖点额道，“阿桃，你为何好生问起这点？这让我该是如何回答你才好？”

言幽桃瞧着文远有些为难模样，这当也难怪。

“此处便只你我两人，旦说无妨。”

文远放下手无声叩击着身衣物，“我只以为，能为圣上，自然是有他的圣明之处的。”

“呵，嗜杀成性，不辨良臣奸佞，此等君主又何来圣明一说？”言幽桃十指紧攥，口气夹杂明堂愤意，这便好似，在控诉着仇人一般。

文远却不知为何神情间愈发显得雀跃起来，只温声道“阿桃，你且听我说完。”

言幽桃知晓自己有些失态，咬唇别开眸子。文远见此续道，“阿桃以为，何为君臣？”

言幽桃一届深闺女子，即便熟知书卷上的君臣之道，文远如此忽得问来，当下她竟应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