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篝火噼噼啪啪地爆鸣，照亮了不大的一方夜空。我几乎都要忘记眼前这个人了，若不是他五指间夹着四支冰蓝色的飞镖。

“这是你第一次毒发，恐怕以后一次比一次难受。”男子蹲在篝火前，站起来，看看我的左臂。

“你和望舒那个小子混了这么多年，竟然一点巫蛊之术都不了解。将数百只毒虫放在瓦罐里撕咬，最后剩下的一只，便是蛊虫。把蛊虫的毒液涂在任何地方都能至人死地。那人便是利用了你左臂旧伤未愈，刺破手指下毒。你都不晓得么！”

“蛊人是用竹篾下毒，怕是你活不过三十岁。”男子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当真一点都没有察觉。怪不得那天在洼地里拉扯芜城时感觉被刺了一下，万俟那意味不明的笑容又浮现出来。骤然被宣判死刑，我倒是无甚悲哀。祭司参战呼唤的风雨雷电，无一不消耗阳寿。况且祭司大多精通术术，预测天机，说白了遭天谴的可能性极大。

活过不惑之年的寥寥。

“与你何干。”我披上衣服，准备离开。

“你说与我何干！快跟我回商洛巫族，说不定有办法——”男子一把拽住我，不由分说。

我右臂向他咽喉一挡，右手中指上的戒指弹出的短剑划破他看似严实的斗篷，他的眼睛和弟弟一样，像是璀璨的冰花。

电石火花的一瞬，我双膝一软，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出来，从来没有这么伤心难过。

“爹——”从四岁那年，我就去极北之地寻他，这么多年了，他一点音讯都没有。可他分明就是我的父亲，洛致之。

“我走了。”心中泛起难以名状的酸楚，他对我和弟弟不闻不问，我娘的死讯都不能唤回他，他这时候过来对我说我中了蛊毒，活不长久，不是个天大的玩笑么！

他还和内库中的画像一模一样，虽然饱经风霜。我极力忍住质问他的冲动，毕竟那是我的父亲。

“阿洛，过来。”

“你抛妻弃子那么久，突然出现就是为了告诉我我要死了。这样的父亲，我不要也罢！”我大吼道。

“阿洛，爹爹错了。”他垂下脑袋，叹气道。眼前这个男人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洛家大司命么？即使是梳着冠，我也能看到他两鬓如霜。一定很辛苦吧。

“我娘死了。她没等到你。”我打消了走掉的念头。

“我知道。”他不安地搓着手。我亦明白他去了哪里，只有极北冰原的风雪才能将人的棱角打磨地如此粗砺。娘的闺名我们都不晓得，她曾是燕国祭司，父亲给她取名盈远，盈远，盈远。

“跟爹爹走吧。回咸阳去。”

“凭什么？我不走。”我说不清自己留下的理由。“国君说还需要一个内应留在这里，女儿毕竟……留着大秦的血液。”

他拧成一团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宽厚的嘴唇裂开，笑道:“那爹爹不勉强你。”

我不习惯改口，更不习惯他突然的亲近，忙道:“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吧。”

他的眉毛重新皱起来，道:“总之有地方住就是了。切记，莫要再随便运气，随便传给别人内力了。”

我巴不得他快点赶我走，最好不要和他来往过密，若是我日后死了，免不了又要啰嗦一番。

即使他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