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兽儿用小手抓住八童萨黑色纱裙的裙摆，可爱的大眼睛不舍地望着她。虽然她不知道八童萨眼睛里的光，代表着多么隐晦的爱，但她知道，八童萨就要选择离开自己了。

“兽儿乖，以后的路，就要靠你保护殿下了。”八童萨摸摸兽儿的小脑袋，然后将她拽着自己纱裙的手拉开。她弯下腰，轻轻亲吻兽儿的额头，眼泪在风雪里飞逝。

“殿下，快走吧！”当八童萨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脸上依然带着妩媚的笑容。

“我在前面等着你们。”沙瞳羽深深地看了一眼巨大结界里的泠空，他的面容被水波纹一样的结界之墙阻挡，只能看见波光粼粼里他飞舞着的银丝。

“一定要活下来。”盏月抱起满脸泪水的兽儿，低声对着八童萨说道。

八童萨扬起嘴角，然后走到和泠空并肩的地方，看着远处的巫灵骑士飞驰而来。这是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斗。泠空和八童萨只能牺牲自己的生命，为沙瞳羽争取逃跑的时间。

“殿下......”盏月轻声地唤他。

沙瞳羽抹掉眼睛里噙满的泪水，他知道，他必须走。泠空和八童萨是用自己的生命在保护自己，自己必须努力地活下去。他开口，却发现声音已经沙哑：“我们走。”

兽儿吹响口哨，几只斑斓猛虎在林间陡然而现。沙瞳羽等人骑上猛虎，冲进北方漫天的大雪里。

泠空感受到沙瞳羽等人离开后，他悬着的心终于放心了。可随即，他却发现，八童萨还站在自己的旁边。

“你怎么还不走？”泠空有些恼怒地问。

“你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八童萨对泠空的态度毫不在意。

“我们两个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那就一起死好了。”

八童萨看着越来越近的十个巫灵骑士，终于发动了进攻。彩带漫天飞扬，缠绕向疾驰而来的巫灵骑士。可惜，双方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十个巫灵骑士中，只有一个人出手。但仅仅只是一个人，就瞬间将八童萨的法术击溃。黑色如同丝绸般的法力在空气里肆虐，犹如黑色的蛟龙一般冲向八童萨。

八童萨看着向自己攻击而来的黑色法力，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恐惧。这样强大的法力，她不可能抵挡。她立即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黑色的法力冲着八童萨奔涌过来，撞击在空气里，却渐渐消散，八童萨站在原地，毫发未损。

她吃惊地转过头，泠空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掌，八童萨身前的结界闪着温暖的光芒。是他救了她。

“他还是在乎自己的，我知道，他只不过一直在伪装罢了。”想到这，八童萨开心起来。即使与死亡只剩咫尺之遥，她却还是笑了。

巫灵骑士也察觉到了泠空的结界，于是他们改变了攻击的对象。十个巫灵骑士一同出手，滔天的法力全部向着泠空滚滚袭来。

“不要！”八童萨大叫。

眨眼间，十个巫灵骑士的法力就撞击在泠空布置的巨大结界上，两股力量只是僵持了片刻，泠空的结界就像一个巨大的泡沫，啪的一声，支离破碎。

结界就像一块被砸碎的玻璃，碎片在半空飘扬，泠空在其中被抛飞出去，身躯狠狠撞在身后的树干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巫灵骑士举起手，一张精致的弓弩对准了受伤的泠空，挂着黑色羽毛的利箭在飘落的大雪里，微微闪着寒光。

“嗖！”

没有任何的拖拉，巫灵骑士扣动扳机，利箭刺破风雪，撕裂空气，笔直地射向靠在树干上的泠空。可此时的泠空已经没有力气躲闪了，只能任由利箭冲着自己射来，在瞳孔里渐渐放大。

然而，突然一缕飞扬的黑色长发，弥漫在泠空的眼前。

“噗！”

八童萨婀娜多姿的娇躯，直直地站立在泠空的前方，她背对着泠空，纱裙的裙摆被风高高扬起。她的身影孤零零的，却依然倔强的挺直了腰。

“噗！”又一支利箭激射而出，毫无停留地穿过八童萨的身体。她终于支撑不住，在风中轻轻摇曳着身体，像是泠空的盾牌。

“八童萨。”泠空雪白的眼睛里，终于留下了眼泪。一滴，两滴，然后在脸上连成了线。

雪依旧在下着，被枯枝刺破的天空却忽然投下了些许的阳光。泠空感受着站在自己前方的女子，阳光一缕缕穿过枯枝，穿过北国的漫长冬天，洒在她的身上。

她就那么站在阳光里，温暖，却遥不可及。

十个巫灵骑士中的九个骑士，看到泠空和八童萨都已受伤，便牵动缰绳，从他们身边绕了过去，继续向北方追赶沙瞳羽。只剩一个巫灵骑士，留下彻底解决掉眼前的这两个人。

八童萨吃力地回头看向泠空，娇艳的脸上神色平静，嘴角却挂着一丝血迹。胸口插着刚才巫灵骑士射出的那两支利箭，她却仿佛感受不到中箭的痛苦。她的眼里，只有泠空。

八童萨看着泠空挂满泪水苍白的脸，虚弱地说：“别再怪我了，好么？”

泠空咬紧嘴唇，点点头，然后眼泪更加汹涌。

十五年前。

只有五岁的八童萨被母亲牵着自己的小手，走进了阳光照耀下的铃谷镇。

“娘你看，那个孩子的眼睛好特别。”她指着泠空对母亲说，这就是她第一次见到泠空时的情景。

她看见他坐在长街的角落里，被一个比他大一些的少女抱着。阳光照耀下，他银白色的头发和瞳孔特别漂亮，就像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水晶。

于是进到客栈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客房的窗子。她趴在窗台上，正对着下面长街角落里的泠空。听见开窗声音的泠空微微扬起苍白的小脸，那么英俊，又天真。

他笑了，她第一次见到如此温暖的笑容。

傍晚的时候，她特意让厨师做了一大堆好吃的。然后她欢喜地端着盘子，递到他的面前。她想多看看他的笑容。

可他却将自己送给他的美食分给了别人，她冲动地摔掉盘子，然后看着被碎片割伤手指的泠空，后悔不已。

“娘，你能治好他？”

听到母亲提起他的病，她莫名的激动。她发现自己是如此希望治好他的眼睛，她想象着，那样温暖的笑容，加上明亮的眼睛，该是多么美好的样子？

可是，母亲医治别人却有着奇怪的规矩。她必须在治好一个人后，再毒害两个人。就是因为这样奇怪的规矩，使她们母女俩结下了无数的仇家，于是母亲不再出手为人治病。

失望之际，她站在窗户边，看见了替泠空包扎手指的梵谣。于是她问母亲：“如果是有人自己愿意的呢？”

母亲不解，她却格外开心地笑了。

深夜，她在街上找到露宿街头的梵谣。泠空正睡得香甜，对自己的到来毫无所知。

“我有办法治好他的眼睛。”八童萨笑着对梵谣说。

梵谣听到后，欣喜若狂，紧紧拉住了八童萨的手，梵谣告诉八童萨，只要能够治好他的眼睛，她愿意用一切交换。于是夜色下，八童萨拉着梵谣的手，一起回到了客栈。

可是回到客栈后，八童萨的母亲却再次强调了一遍自己救人的规矩：要救一个人，必须再害两个人。除了梵谣，还会有谁愿意为了他而牺牲自己呢？

“还有我。”

终于，八童萨站在月光里，想象着泠空温暖的笑容，义无反顾的对自己母亲说。

虽然后来八童萨没有像梵谣那样死掉，却中了自己母亲施展出的疯毒，每隔七七四十九天，毒性就会发作一次，无药可以彻底治愈。

这么多年，“蛇蝎手”一直用药物为她压制毒性，毒性却越来越强，渐渐不受控制。每次发作，疯毒都会让她失去理智，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子。

而每当疯毒发作之时，她就依靠想象着泠空温暖的笑容来抵抗痛苦。

“蛇蝎手”死后，她终于打听到了他的消息，于是不顾一切地跑到北国来找他。她却发现他的眼睛，却再次看不见了。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不要再恨我了，我只是期盼看到你的笑容。”八童萨哽咽着对泠空说，身后却再次被巫灵骑士的利箭射中。

眼泪就像水晶一般坠落在雪地里，融化大片的积雪，她仿佛看到了白雪皑皑的山林间，忽然遍地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