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个孩子！谁这么残忍，非要对他下手？”沙瞳羽哭喊着，却听不见有人回答他。

那种疼痛，即使是在遥远的记忆里，沙瞳羽却还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得到。这一刻，沙瞳羽终于明白，自己曾经有多么疼爱自己的弟弟，沙瞳仙。

如果可以，不只是王位，就连性命自己都可以毫无顾忌地给他。他可以拿全天下，换他的平安无事。可是，可以吗？就像泠空说过的，可以交换吗？

“哥......”被沙瞳羽抱在怀里的头忽然动了一下。沙瞳羽猛然低头，发现沙瞳仙竟然睁开了眼睛。他还没死。

“仙！”可以交换的。沙瞳羽哭得更厉害。他真的害怕了，害怕仙再也无法醒来，再也无法站在自己面前天真的微笑。

此时在沙瞳羽的心里，没什么比他还活着更重要了。他激动地看向自己的父王。沙瞳宣却依然冷着脸，没有一丝波动。

“哥，你别难过。”沙瞳仙冲他微笑：“仙儿没事。”

“快传御医师！”

身后杂乱的脚步声踏着雨水，充斥着沙瞳羽的耳膜。沙瞳羽不舍的让御医师从自己怀里将沙瞳仙抱走，他看着渐渐远离自己的沙瞳仙，苍白的小脸还在对着自己微笑。

沙瞳羽的耳边响起了沙瞳仙的那句话：“天神遮住我们的眼睛，它想要洗刷罪恶。”

如果所有的谜团，从一开始就被人看见，那么谜底，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被人发现。可惜，天神遮住了我们的眼睛。我们什么都无法看见。

伤害沙瞳仙的刺客直到最后，也终究还是没有找到。那些刺客就像那夜的暴雨过后，留在地面上的积水一样，在王城皇宫里，被次日的阳光蒸发得干干净净。无论黑甲护卫如何搜查，却始终都没有一丝线索，直到最后不了了之。

一股诡异的气氛开始在王城里蔓延。所有的人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对于那场刺杀，似乎成了所有人的禁忌。没有讨论，没有猜想，只有一种诡异的沉默漂浮在皇宫的每一丝空气里。

除了沙瞳羽。

沙瞳羽最开始只是觉得奇怪，如此戒备森严的王城皇宫，刺客是如何偷入进来进行刺杀的？又是谁策划了这场蓄谋已久的暗杀，对付如此单纯无害的沙瞳仙？竟然可以越过王城的层层防护，最后还撤退得如此干净，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后来，沙瞳羽开始觉得事情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他知道，自己一直被皇宫里的人暗地里叫成废物。而沙瞳仙和自己一样，也是极不讨人喜欢的皇子。没人会觉得沙瞳仙能够继承王位，他是一个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的人。

那么会是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刺杀一个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黑甲护卫连夜的搜查怎么会找不到一丝线索？

所有的疑点纷沓而至，让沙瞳羽目接不暇。他第一次处理这么复杂的事情。

难道是天神？沙瞳羽脑中忽然闪过这个想法，随即自己都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难道仙真的犯下过什么连天神也无法饶恕，非要亲自动手惩罚的罪恶？

沙瞳羽一直思索着，却始终没有一丝头绪。他渐渐感到了在王城之内，在皇宫之内，就在自己的身边，有着一张无形的网，正在一点点缠绕自己，渐渐将自己勒紧捆绑。

这种感觉，在沙瞳仙的伤被治愈后，变得更加强烈。

沙瞳仙被治愈后，重新站在了沙瞳羽的面前。沙瞳仙依旧对着沙瞳羽微笑，眼睛里却多了一丝哀伤。沙瞳羽摸摸他的头，却听见他对自己说：“哥，我想抱抱你。”

沙瞳羽也笑了，他以为他最爱的弟弟，完好如初的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可是好久，沙瞳羽也没有看到沙瞳仙伸出手来拥抱自己。沙瞳仙只是看着他的脸，眼睛里无比哀伤。

这时，沙瞳羽才愕然发现，沙瞳仙的双臂无力地垂着。他的双臂筋脉全被挑断了。他成了一个再也无法举起双手的废人。

沙瞳羽心疼地蹲下身，把沙瞳仙紧紧抱在怀里。他说：“仙，别怕，哥哥以后会一直保护你。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

“哥，我不怕。”沙瞳仙漂亮的脸上扬起笑容，一如从前。

从那之后，沙瞳羽每天都会牵着他的手，去城外看那片漂亮的紫染花。沙瞳羽告诉他，自己在翻阅古老典籍时看到的，关于紫染花的记载。

“这种花，只要在温暖的地方，就会一直盛开，永不凋谢。”

“就像我。”沙瞳仙扬起脸：“只要有哥哥的地方，我就可以一直快乐的活着。”

“所以，哥哥，永远不要离开我。”沙瞳仙钻石般耀眼的紫色长发在纷飞的花瓣里飘扬。他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沙瞳羽，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放心吧，我不会离开的。”

“如果，你爱的人做错了事情，你会怪他吗？”沙瞳仙忽然问。

“如果是你，我就不会。”沙瞳羽宠溺地摸摸他的头。

“哥哥不会，那我也不会。”沙瞳仙笑了，笑得格外灿烂。

两个人手拉着手，站在花海里，被四面八方的微风包裹。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们就这么长大了。在花海里，在幸福的笑容里。

他们的身边开始出现一大群要好的朋友，比如一头金色长发，天天喊着长大以后要当将军的战无歌，还有永远那么沉默寡言，眼里满是忧郁，笑容却无比温柔的圣烟。还有，总是在树下抚琴，长得绝世倾城的弃月。

他们一群人在绚烂的花田里奔跑，戏弄城楼上依靠着旗杆憨憨入睡的守城士兵。他们在庄严、冷漠的皇宫里，像一群野孩子。

日子就像流水一般平静地流淌。只是沙瞳仙再也无法修炼法术，所有的法术都是要依靠双手来完成的。可他的手，却连拥抱都做不到了。

不过天神是公平的，拿走他的天赋，却送来了他最爱的人。沙瞳羽看见，弃月在紫染花田里偷偷地拥抱沙瞳仙。多年来天神对沙瞳仙的亏欠终于得到了弥补，沙瞳羽终于可以放心了。

直到，所有美好的时光被一封战报突然打乱。

天壁城再次遭到了北国人猛烈的进攻。天壁城城主的战报，就像北国的雪花一样一封接一封地飘进王城。每次战报上面都写满了已经牺牲的，密密麻麻的南国将领的名字，和再也无法坚守需要增派援兵的请求。

南国最伟大的将军战无输因为接到密报，担心圣殿会对南国进行偷袭而带领大军赶去了西方，不可能及时赶回天壁城。沙瞳宣开始在深夜里叹息，为天壁城的战事在月光下踱步。

“我要去天壁城，帮父王击退敌军。”沙瞳羽坐在王城的城垛上，看着未央宫对沙瞳仙说。

“我们一起去。”沙瞳仙斜靠着城墙，看了一眼身边的弃月，然后笑起来。

“你没有法力，我怎么能让你和我一起冒险？”沙瞳羽看着他，眼睛里满是疼爱。

可沙瞳羽没有想到，沙瞳仙竟然抬起手，在掌心里幻化出一只漂亮的紫染花。他的手臂和法力竟然一起恢复了。

“你......”沙瞳羽看着微笑的沙瞳仙，目瞪口呆。

沙瞳仙轻轻走过去，抱住沙瞳羽：“哥，这是我的秘密。”

“你说过，如果你爱的人做错了事，你不会怪他的。”沙瞳仙抚摸了一下沙瞳羽红色的长头发：“现在，我想放掉一切，只和弃月平静地生活在一起。”

“你不是马上就要和弃月成亲了吗？在王城等我，我会平安回来。”沙瞳羽忽然发现，自己一直都不曾了解过沙瞳仙的秘密。还有他眼睛的哀伤。

“那我等你，参加我们的婚礼。”沙瞳仙和弃月一同对自己笑了。

当沙瞳羽来到天壁城的时候，发现城下的北国士兵超过百万。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身边的人不断死去。他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到王城，再也看不到沙瞳仙了。

这一次战争的画面，要比解开第一道封印时清晰得多。沙瞳羽能够清晰地看到，天壁城的大门不是被北国战车撞开的，而是从城内被人打开的。

战败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北国士兵的勇猛，还有自己带来的军队，竟然在关键的时刻临阵倒戈。天壁城的防御优势荡然无存。北国士兵蜂拥而进，如同割麦一般席卷南国士兵的生命。

沙瞳羽看着眼前惨烈的战斗，想起了去往西方的战无输，想起了父王因为无将可用的忧愁样子，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

他在脑海里重新翻遍了所有记忆中的人，却还是猜不出是谁设下了这个圈套。这个圈套不仅是要攻破天壁城，更是尖峰针对着自己。

沙瞳羽忽然想起了多年前，沙瞳仙在寝宫里遭到刺客刺杀的事情。

他们是一伙儿人吗？当初想要杀掉沙瞳仙，现在又要来对付自己了吗？那是怎样的力量，可以使自己南帝国强盛的军队，调转矛头，面向自己？

那个站在黑暗里对沙瞳仙举起匕首的人，再一次出手了，这次下手的目标竟是自己。

一切都不得而知。沙瞳羽已经不想再猜了，自己早已被那张大网罩住，注定无法脱身。只是，自己死掉之后，他们还会去对付沙瞳仙吗？

沙瞳仙又为什么要隐瞒自己双手已经痊愈的事情？难道，他早已发现了这场暗流涌动的阴谋？

沙瞳羽发现，自己竟然愚蠢得像个孩子。原来自己一直在漩涡里，从未脱身。多年来自己一直相信的东西，在瞬间倾倒塌陷。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最爱的弟弟，沙瞳仙。

沙瞳羽闭上眼睛，等着被包围而来的北国士兵杀掉。却听见南方万马奔腾的声音。他睁开眼睛，是沙瞳仙。

“哥，没事的，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