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城主身边的将领大惊失色，他慌张地说：“北国竟然用一万多名士兵的生命当成诱饵？”

“牺牲掉的绝不只是这一万多人。”城主面如土色，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小瞧了北国的总领：“恐怕，十天前的那次攻城也是这次计划的一部分。”

将领听完城主的话后更加震惊，他实在想不到会有如此丧心病狂的人。仅仅是为了攻下一座城池，牺牲掉这么多人，真的值得吗？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出城的军队全被包围了，也有一些敌军已经进城了。”将领问着城主。

城主低着头，也不看战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风雪从北方汹涌而至，雪花就像一根根锋锐的银针，迎面刺在城主的脸上。他狠狠将拳头砸在城垛上，鲜血顺着手掌的纹路缓缓流淌。

他知道，这次他真的败了。南国千百年抵御北国的最大凭仗，可能就这样毁在了自己的手里。可是这样的结果，自己允许吗？

自己的身后，可是连绵无垠的南国大地，那里还生活着无数无辜的南国子民。一旦被北国大军攻破天壁，他们将长驱直入，直接打到南国的腹地。战火将一路蔓延，所到之处，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只有一个办法了。

但是，真的要这样吗？

城主不停地问自己，却始终不忍心得到答案。

终于，身边的将领打破了平静，他一脸绝决地说：“城主，让我带兵出城帮助他们突围吧！”

城主看向他，许久都没有说话，现在突围还来得及吗？沉默很长时间之后，城主终于吐出了一口气，他牙缝中挤出一丝声音，像是用完了所有的力气：“关城门。”

“什么？”将领看着城外上万的南国士兵，怀疑自己听错了。

“关城门。”城主阴沉着脸，好不容易做了这个决定，他就不许自己再有更改了，他的吼声震得将领耳朵嗡嗡作响：“我他妈让你关城门。”

将领愣住了，他指着城外的战场，颤抖着说：“他们还没回来......”

城主不再理会将领，转身去亲自下达命令：“关闭城门，放箭！”

城内所有的南国将士全都被城主的话震惊了，他们纷纷向城头上的城主看去，却只看到那一张肥胖却沉痛的脸。

“你们都聋了吗？”城主再次大喊着，这些将士才缓过神来，咬着牙去执行城主的命令。

城主离去后，将领听着沉重的天壁城门缓缓地闭合声，无力地跪倒在地，脸上是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杀进城的北国骑兵很快被城内的南国士兵剿灭，但是当南国士兵们一起推动城门缓缓关闭时，透过两扇大门中间的缝隙，他们看到城外，还有数万的南国将士。他们杀敌还未回来，却一个个倒在血泊里。

城门一旦关闭，他们就再也回不来了。那可是好几万人啊！他们还在浴血奋战着，却将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故土。关门的士兵第一次发现，天壁城的城门是如此的重。

他们第一次深刻领会到，原来他们一直拼死守护的，就是这道沉重的门。它已染上了太多烈士的鲜血。

“轰”的一声，城门终究还是关闭了。

天壁城的城墙上再次架起一张张弓箭，这么远的距离根本无法瞄准，所以南国士兵只能盲射，但城下南北两国的士兵早已混在一起，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箭是会射中北国骑兵，还是自己的战友。

“预备！”城主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再次举起肥大的手掌，却在半空微微颤抖着。

他当然知道，派出的数万骑士还没有回来，但再不关闭城门就来不及了。北国人是早就计划好的，用这一万人的生命引诱自己打开城门。如果再不关闭城门，他们将一起涌进城池，到时候千百年来无法攻破的天神屏障就会化为乌有。此刻必须发动反击，不能再任由北国军队冲击天壁城了。

眼前城下的数万名骑士，为了保卫身后的子民，将永远也无法再回到他们的祖国。

弓箭手们都咬紧牙关，瞪着眼睛，等待着城主下达命令。看着战场上厮杀着的南国士兵，心里却在滴血。

城下的南国士兵奋死抵抗，却根本招架不住蜂拥而至，将自己团团包围的庞大骑兵团。他们纷纷回头，看见的却是城墙上拉开弓箭对向自己的战友们。

没人知道，当他们回过头去，看到城墙上是战友们架起的一张张弓箭心里会想些什么。是茫然？失望？还是绝望？抑或是忽然间生出的一丝顿悟。

北国大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南国士兵们不得不背靠着背，看着一步步逼过来的敌人，一步步退后。他们当中也有人试图从敌军的缝隙中突围，却立即被砍倒，然后被涌上来的北国士兵淹没在人群里。

几万人组成的孤岛陷在北国大军的汪洋里，没有驶出的船只，他们永远无法到达彼岸。而且，彼岸已经架起了弓箭。

眼前是渐渐逼近的敌军，身后是关闭大门的祖国，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在风雪里唱起南国的战歌。然后，城里、城下所有的南国士兵们一起高声附和，像是为忠烈的将士们送行。苍凉的歌声传遍战场，伴随着不断溅起的鲜血，和倒下的将士，回荡在尸横遍野的雪原里。

“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你们的死是值得的，南国将永远记住你们。”城主低下头，轻声说完，挥下了颤抖着的手臂：“放！”

弓箭射向战场，两国还在交战的士兵们，一同淹没在铺天盖地的箭雨里。没人看见，城主低垂下的脸，已经满是泪水。

响亮、苍凉的歌声随着南国将士的倒下，一点点变小。接替歌声的，是城墙上将士们地哭声。他们含着泪水，拉开弓箭，然后松开。他们不忍去看弓箭射在了哪里，就好像是射在了自己的心上。终于有人大声哭出来，却无法停止手上射箭的动作。因为这是战争。

“这是战争。”风雪扬起沙瞳羽血红色的长发，吹进他的心坎里。所有惨烈的景象倒映在他湖水般的瞳孔里。泠空推搡着呆立在原地的沙瞳羽，任由他的眼泪飘洒在寒冷的漫天大雪里。

这一刻，就连一心想要攻进天壁城池的月大人，脸上的肌肉也在微微抖着。他想不到，自己精心的计划，会换来这么惨烈的牺牲。

“他竟然不管不顾这几万士兵的死活，下令关闭了城门！”

他忽然有些想要放弃攻破天壁城的想法了。为此，已经有太多太多的人牺牲了。

“虫，我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你能告诉我么？”他轻轻抚摸骏马的鬃毛，不忍再看前方的战斗。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张女孩儿苍白的脸，她站在温暖的壁炉前，笑着对自己说：“我相信你，我在王城等着你来接我。”

下一刻，月大人挺起身，抽出腰间的弯刀高举向夜空，坚定地喊道：“银甲骑士团，进攻！”

一场更为惨烈的攻城，拉开了它残忍的序幕。大军就像是要越过参天大树的蚂蚁，他们攀爬着，厮杀着，战火照亮夜空，鲜血染红大地。

风大人和花大人也提着刀加入了战斗，强大的法力充斥着战场，所到之处的南国士兵全部被绞成碎片。北国与南国的仇恨最初就是这样诞生的，千百年来也是这样一直被不断加深的。

只有月大人安静地坐在马背上，看着纷飞的战火，思绪却飘到了千里之外的寒冰之城。然而下一刻，他却吃惊地发现，有一小群人正施展着高强的法术，渐渐远离战场。

中间那个少年，一头鲜红色的长发在风雪里，犹如南国旗帜般迎风飘扬。

“皇族？”月大人的脸色再也无法压制激动，这一刻，他想到了平息这场战争的办法。

拼命奔逃的沙瞳羽等人没有发现月大人投来的目光，他们顾不上再看那场惨烈的战争，一路斩杀拦截的士兵，向东边的牙耳山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