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两个陌生的面孔被阳光簇拥着走进了铃谷镇。那是一个穿着雍容华丽的妇人，拉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

现在回想起来，泠空愿意一辈子活在黑暗里，也不愿失去梵谣。

那个妇人有着惊人的美貌，虽然已不再年轻，却有着另一番风韵。她拉着一个和泠空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儿，住进了铃谷镇一家最豪华的客栈。

在临走进客栈门口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儿注意到了角落里被梵谣抱着的泠空。她指着泠空对妇人说：“娘你看，那个孩子的眼睛好特别。”

妇人转头见到了泠空，眼睛里闪过一丝逼人的精光，却没有言语，转身迈进了客栈。

那妇人就是天下最有名的医师“蛇蝎手”，但人们对她印象更深的，是她高绝的用毒手段。而且，她是个怪人，每次出手医救一个人后，都必须再害两个人。这是她行医的规矩，一生中从未违反过。

泠空听见围观路人对“蛇蝎手”地议论后，他对梵谣说：“叫她‘蛇蝎手’还真不冤枉，天底下哪有这么狠心的人，救完人却又要害人。”

“说不定，她可以医好你的眼睛呢！”梵谣却淡淡地说。

“那怎么行，她要是医好了我的眼睛，岂不是又要去害别人了！”泠空看不见，梵谣望着“蛇蝎手”走进客栈的身影，渐渐入了神。

傍晚的时候，行人的脚步开始变得匆忙，他们纷纷奔向自己的家，准备回家饮用热气腾腾的晚餐。

饭菜的香味从一间间屋子里飘出来，引起泠空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泠空坐在梵谣的怀里，强忍着饥饿问她：“姐姐，我们晚上吃什么啊？”

“你在这等姐姐，我去找吃的。”梵谣松开泠空起身向垃圾堆走去，走到一半又回过头说：“在这等我，不许乱跑哦！”

“快去吧！快去吧！笨蛋姐姐。”泠空想象着梵谣漂亮的样子，笑着对她挥了挥手。

梵谣刚刚走远，一个可爱的小身影就从客栈里走了出来，是那个和“蛇蝎手”一起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来到泠空面前，将一盘还未动过的饭菜递给他，说：“给你，快吃吧！”

泠空动了动可爱的小鼻子，他嗅到了那饭菜的香味，随即露出了开心地笑容：“谢谢你。”

小女孩儿也笑了，将饭菜递到泠空的手上，却发现泠空只是笑着，却没有吃。

“你不是饿了吗？怎么还不快吃？”小女孩儿奇怪地问。

“我等姐姐回来一起吃。”泠空笑着，他能够想象出盘子里的美味都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他一辈子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你管她干嘛！快吃吧！”小女孩儿有些不悦，她皱起可爱的小眉头劝他。

“那怎么行。”泠空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梵谣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过来，他喜悦地站起身，炫耀着手里的美食：“姐姐快来，我弄到好吃的了！”

可还没等梵谣弄清是怎么回事，就看到小女孩儿一把抢过泠空手里的盘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跋扈地说：“这是给你吃的，谁让你给别人了！”

梵谣愣住了，泠空也愣住了。他听见盘子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就像心里美好的东西也在跟着一起破碎。梵谣连忙跑过来抱住泠空，她怕眼前这个小女孩儿伤害他们。

梵谣问他：“怎么回事？”

泠空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摸索着蹲在地上，将洒落一地混着泥土的饭菜一点点捡起来，盘子的碎片却将他的小手割得鲜血淋漓。

小女孩儿看着泠空，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却还是倔强地用小鼻子狠狠地哼了一声：“不知好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回了客栈。

梵谣望着小女孩儿的背影，她忽然想起，这个小女孩儿不就是“蛇蝎手”的女儿嘛！

命运的安排，有时会巧妙得十分残忍。如果有些事情发生得早一点，或者晚一点，结局是不是就都会变成另一个样子？可偏偏，有些事情就是发生得不早不晚，让人根本猜不出原本美好的结局会是什么。

“蛇蝎手”盘腿坐在床上，她看着小女孩儿气愤地推开房门走进来，笑着问：“谁又惹你生气了？”

“一个小兔崽子。”小女孩儿也不搭理她，转过头，还能看见街角里的泠空，梵谣正用破布给他包扎划破的手。

“那个孩子很不简单，他之所以会失明，是因为体内的法力被压制得不到宣泄。”蛇蝎手也顺着小女孩儿的目光看去，显得饶有兴趣。

“娘，你能治好他？”

“哈哈！”“蛇蝎手”得意地大笑：“你娘我是什么人？怎会有我治不好的人？”

“那你快治好他吧！”小女孩儿听后十分开心。

蛇蝎手的脸色却沉下来，说：“胡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我救人的规矩，我怎可以轻易救他？”

“救好他，再毒死两个人不就成了嘛！”小女孩儿撅起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蛇蝎手轻叹一口气，幽幽地说：“上苍有好生之德，我们之所以今天会轮落到这份田地，就是因为以前造的杀孽太重，今后千万不能再轻易害人了。”

小女孩儿听后，泄了气，脸上一副失望透顶的表情。她看着角落里的泠空，她真的很希望可以治好他的眼睛，然后让他陪着自己一起玩儿。

随即她看到了泠空身旁的梵谣，失望的小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她回过头对“蛇蝎手”说：“如果是有人自己愿意的呢？”

沙瞳羽看到，纷纷飘落的白雪里，泠空已经泪流满面。这样的结局已不难猜，他相信，梵谣是可以为了泠空的眼睛而牺牲掉自己的。

“后来，我就离开了铃谷镇，再也没有回去过。”泠空难过地说，眼泪打湿了他身上华丽的袍子。

沙瞳羽听完泠空的故事，很久很久都没有说出话。他想说些什么安慰泠空，却发现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而且当初那个小女孩儿，‘蛇蝎手’的女儿，就在我们这些人之中，我能认出她的味道。”泠空的眼神一下子有些凌厉：“我不想杀她，却也不愿再见到她。”

“八童萨？”沙瞳羽一下子就猜对了。

“对，我恨她。”

沙瞳羽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但是，既然‘蛇蝎手’治好了你的眼睛，你现在怎么还是看不见？”

“我的眼睛，是被我自己弄瞎的。”泠空笑着流泪。

“我恢复了视力之后，却再也看不见姐姐。于是我天真地想，如果我再次的瞎了，姐姐是不是就会回来了呢？毕竟天神是公平的，他拿走我一样东西，又送给我一样东西，如果我不要，是不是就可以再换回来。”

泠空平静地说着，任由眼泪汹涌起来。他们却都没注意到，小巷拐角的暗处，同样满脸泪水的八童萨，蹲在地上用手死死攥紧了身上的纱裙。

街道上的雪好像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