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君知道李霄远在担心什么。

名声，权势，地位都不重要！云陌国的前途才是这位两朝老臣最为上心的，为了云陌国的前途，他可以忍受云陌国对自己的分化蚕食，可以放弃问鼎皇座的机会，甚至可以抛弃自己的生命。

一切只因云陌国免受战乱，国泰民安。

所以，在神隐岛插手云陌国的时候，李霄远冷眼旁观，就算云陌国最后成了神隐岛的傀儡，有这样一个庞大的势力护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以至于，在他得知宝塔盟也插手云陌国的时候，他除了震惊，便是沉默。

或许，宝塔盟和神隐岛必有一战；又或者他们属于同一个人，可那又和李霄远有什么关系？无论如何，门派之争，不比战事，没有兵祸，云陌国就算动荡又会差到哪去？最后不依旧还是要调养生息。

而且，有了宝塔盟或者神隐岛护佑的云陌国会比之前更为强盛！

如此，他李霄远背负骂名又如何？

李霄远爱国，这是他的软肋。

忆君知道，无论如何李霄远也不会反的，除非他可以找到宝塔盟或者神隐岛对云陌国不利的证据，这样李霄远说不定还会奋起反抗，为自己、云陌国寻求一线生机。否则李霄远，必死无疑！

“唉！”忆君长叹一声“何必如此！”

他明白李霄远对云陌国的感情，如果设身处地的想，要是天策大唐内外交困，他忆君会为了一己私欲而背叛大唐吗？

忆君自问没有李霄远这么决绝。

他只能保证，大唐不负他，他誓死守卫大唐。

仅此而已。

“你走吧。”李霄远疲惫的摆了摆手，精力旺盛的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疲惫“等这次拍卖会过后，你就带着语筝走吧，就当我作父亲的最后一个请求。”

忆君没有说话。

他在思考，是不是应该把穹阖光玉拿出来。既然李霄远自己放弃了生路，那么自己就帮他度过这次难关，怎么说，也不能让他蒙冤沉雪，也不枉相识一场。

想到这，忆君抬起头，道。

“伯父，我有方法让云飞扬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云落以后也要善待你家，虽不能说千古流传，但也可以百年无虑。”

“哦？”

本来李霄远已经做好了死无葬身，遗臭万年的准备，可忆君的话就像绝望里的一束阳光，让他沉寂寒冷的内心出现一丝激动的希望。

李霄远眼前一亮，赶忙道。

“什么办法？”

李霄远的失态让忆君哭笑不得，他刚要开口，就觉得胸口一阵蠕动，小白独有的小脑袋探了出来，蔚蓝色的眼睛看看忆君，再看看一脸古怪的李霄远，然后亲热的在忆君胸口蹭了蹭，尽显可爱，

忆君喜爱的摸了摸小白的头，笑着道。

“你怎么出来了，不睡大觉了？”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可让忆君震惊的是，竟然有了回应。

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识海响起，语气中满是小孩子特有的天真无邪。

“主……主人……我……睡醒了啦……”

忆君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掏着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主人……我……好饿啊……”

现在，忆君确定确实是小白发出的声音，不由得惊喜的回应道。

“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为什么可以和我交流啊？”

小白慵懒的声音带有一丝疑惑。

“主人……我也不知道……自从吃了……那个石头以后……我就能……这样了……”

石头？

忆君突然想起小白曾经在沈飞燕身上找出一块来历不明的石头，吃完后就被黑光包裹进入识海空间，再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这样看来那块石头绝非凡品，更不可能是沈飞燕自己的东西。难不成那块石头也是沈飞燕从云和商会里偷出来的？

想到这，忆君突然觉得一道锐利的目光锁定了自己，他咽了咽口水，艰难的抬起头，看着意味深长的李霄远，故作镇定的说道。

“伯父，那个办法很简单。”

连忆君自己都被这粗劣的转移话题绝望，更不提老谋深算的李霄远了，所幸他和小白的交流都在识海进行，李霄远纵有通天本领也不会知道，所以忆君现在只能赌，赌李霄远看不出来自己的异样。

“你说。”李霄远淡然道，似乎并没有在意忆君的变化。

忆君心里松了口气，那种自信的姿态再现，他昂首挺胸，扬声道。

“云飞扬用的是阳谋，是栽赃，那么为何我们就不能让他贼喊捉贼？”

听到这句话，李霄远眼前一亮，暗淡的眼睛里浮现一丝笑意。

贼喊捉贼？

好办法！

“穹阖光玉丢失已是众人所知，唯独偷盗者的任何消息了无音讯，没有人知道是谁偷的，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能先入为主，对云和商会宣称可能是云飞扬所为？”

忆君此时就像一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向李霄远兜售一肚子坏水。

“云和商会与伯父关系要好，自然相信，哪怕有些纰漏，他们也不会在意，况且这玉确实不是伯父监守自盗，所以这一手毫无成本和代价。”

“最重要的是，云飞扬今日确实在黑石城停留，堂堂皇子不在帝都把持政权，却偷偷跑到风起云涌的黑石城，传出去不管云飞扬怎么解释，也难免众口铄金！”说到这，忆君嘿嘿一笑“到时，若云飞扬兴兵前来，自会困难重重，若伯父认可，我可以略施手段，让他背负千万骂名！”

“到时候就算神隐岛不放弃他，云飞扬自己也失了名分，云落自当做大，以云落的手段，他定会借机分化云飞扬的势力，甚至获得神隐岛的认可，登基之势已成定局。”

忆君揉了揉小白的脑袋，脸上浮现玩世不恭的笑意。

“到时候，伯父大可解除兵权，卸甲归田。云落自然不会对你妄加杀意，反而会大肆挽留，为他的名声作足戏码，赢得一个仁义的名声。”

“最后，云落自会护你李家百年光景，百年之后，犹未可知，那就不是我可以确定的了。”

他抬起头，看着李霄远，后者脸上浮现开怀的笑意。

“是个好办法。”李霄远点头道。

“只是……”忆君心里仍对神隐岛和宝塔盟十分介怀“这个办法变数太多，我们并不知道神隐岛和云飞扬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也不知道宝塔盟会不会横插一手。”

“相比之伯父做大，这样更不保险。”忆君无奈的摇了摇头“前者，纵使前途危险，可好歹命运掌控在自己手里；而后者……”忆君看了看无动于衷的李霄远，叹了口气“将命运交给未知，实在是没有保障。”

李霄远沉呤良久，最后缓缓道。

“忆君，”这是他第一次叫忆君的名字“有些事，我不好说，也不能说。你的计划已经很好了，可我也有自己的选择，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不会选。”

忆君猛地抬头，眼里被震惊占据。

“为什么？！”

他不懂，要你拥兵自重你不干，让你独善其身也不干，你到底想做什么？安于现状，接受命运？等着云飞扬踩着你的尸体被云落打败？

等等！忆君突然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个最为关键的东西。

而这时，李霄远的回答不期而至。

“我云陌国，建国三十多年了……”

忆君心中一震，他突然想起神隐岛正是三十年前被弦影宫击落神坛，沦为泛泛，从此了无音讯。

如果，假如说如果，忆君心里的想法成真，那么李霄远必须接受死亡，云飞扬也必定成为云落的奠基石！

这是人为安排的命运，也是弱者无法扭转的定局。

只可惜，那个想法他永远不会说出，他只能选择烂在肚子里。

“忆君，我说过，语筝以后就交给你了。”李霄远眼中闪烁湿润“你可以救她，用你大唐弟子的身份，就当我最后的请求了。”

“难道你就甘心吗？”忆君问道。

“不甘心，又如何？”李霄远微微一笑，站起身，语气中满是释怀“这次云和商会也是被安排的，那块玉，注定要被偷走，就算我派重病把守，依旧改变不了结果，不是吗？”

话音落，他却在此时看向忆君。

“我做出了挣扎，徒劳无功，我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呢？”说到这，李霄远目光变得惆怅“纵使是你师傅，也没有阻止命运的前行，正因如此，为了逆天改命，他选择了一条从没有人有过的路。”

“天都不知道的路，又有谁算的清呢？”李霄远嗤笑一声。

“忆君，”李霄远目光变得严肃“我知道你有办法找回穹阖光玉，那东西太过烫手，你可以将它送还云和商会，他们，自当感激不尽。”

忆君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点头。

李霄远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信息宛若千钧泰山，压在他的心里，无比沉重。他不禁抬头，目光洞穿屋顶射向天空。

“师傅，就连你也没有避免吗？”

思绪飘舞，消散虚无。

“你走吧，我累了。”李霄远摆摆手，闭上眼睛，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诗词。

“万里白骨荣，恒古兴亡终；谁问江山殿？换世犹几重？”

忆君无言，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