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哥带着外婆最后赶到自己的那间出租屋的时候，时间已经晚了，夜间九点多将近十点，陈佳薇下班已经有三个多小时了。

阿哥和他的外婆从地铁站里出来的时候，是傍晚五点多。外婆对四周的高楼出奇的感兴趣，脸上洋溢着笑容对那些楼宇街道指指点点各种询问阿哥。阿哥觉得时间还早，就边提着外婆的一些小包和外婆在地铁站附近的街道间逛悠起来。

坐在一家小饭馆里吃外婆没有吃过的洋气海鲜的时候，阿妹从学校里来了电话，她问阿哥去外婆家看到外婆没？赶上车了没有？有没有回去？

当阿哥告诉阿妹说他带着外婆一起到了他工作的城市的时候，阿妹怀疑着说阿哥骗人。最后外婆的声音从阿哥的手机里传到阿妹的耳边的时候，阿妹呼着不想上学了，也想过去团聚。被阿哥好言好语的训了一顿之后让外婆笑着给安慰了。

之后陈佳薇下了班也来了一个电话，跟阿哥说了她在哪家小酒吧过她的生日。阿哥问陈佳薇有没有叫上经理他们，陈佳薇支支吾吾的说了没有然后再没有说什么，就让阿哥早些到。

阿哥在电话里是答应陈佳薇了，说自己会尽量早些到，但是最后还是陪着外婆逛得差不多了才一同去买了菜在夜色下回到他的出租屋的。

小院里安安静静，阿哥不确定房东阿姨是不是在家，楼上的房间都没有亮着灯静默的掩隐在夜色里，阿哥也不好意思叫唤几声。

外婆一直不出声的提着包跟在阿哥的身后进了院子，四下里张望着，脸上尽是刻意收敛着的欣喜与好奇。取出钥匙打开了最靠右的那间房间的门，阿哥脸上才一阵充血，因为自己那怎么看都觉得简陋的房间。一张床，两张桌子，但是一张是用于画稿的桌子，另一张推着电饭锅、电磁炉什么的，一台饮水机，两条椅子……

没有电视，没有沙发，阿哥还忽然想到自己也许要面临着今晚把他自己的床让给外婆后他是不是得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问题。

因为想着还要赶去过陈佳薇的生日，阿哥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就先把今晚自己得睡哪儿的问题抛在了一边，为外婆做起了晚饭，外婆也不停的围着转要帮他忙。

饭后阿哥跟外婆说他得出去一趟去陪朋友过生日的时候，外婆许是也看出了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就笑问阿哥：“一辰，是不是因为家里只有一张床所以不好意思就要出去躲着啊？”

阿哥干笑了一阵，情绪全显在了脸上，支吾着说：“外婆，我是有点不好意思，但我不是出去躲着你啊外婆，今晚我朋友真的过生日。早上还在您那儿的时候她还打来过电话呢。”

“都这么晚了还在要出去啊？”外婆记得天色暗下去已经有好久了。

“没事的外婆，今晚你就睡我的床。朋友的生日我不去也不好意思，我可能会晚点回来，您要早睡啊……这也没有电视……哪天去买一台吧……”阿哥越说越发自觉不好意思，抬起一只手揉着后脑勺。

外婆也不想在拖着阿哥了，她走向阿哥帮他理着衣领，说道：

“朋友的生日就快去，回来了就跟外婆睡一张床，你妈刚生下你的时候就是我搂着你睡觉的，别不好意思啊……”

“一辰长大了，知道不好意思了……”

（二）

小酒吧里客人已经三三两两，吧台上的男服务员揉着睡意迷糊的眼望向角落里的一张桌子。

陈佳薇趴在那儿的桌面上，头发披散着有些乱，粘着一些白色的蛋糕，脸色潮红，闭着的眼睛眼角莫名的含糊着几欲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的泪珠。

桌子上有些乱，乘菜的盘子、碗筷、啤酒瓶、蛋糕、餐巾纸、油脂……全都在上面。

围着桌子的有六把椅子，但是现在只坐着陈佳薇和她对面的，她的男朋友张锋。陈佳薇过生日没有叫上公司里她的上司经理，就只约了三位她在大学时一个宿舍里的朋友，以及张锋，还有一直还没有到来的阿哥。

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就要迎来第二天的凌晨。大学里结交的三位朋友已经走了，她们说自己喝多了醉了；说时间不早了得赶回去；说要留给陈佳薇和张锋二人世界……陈佳薇觉得自己也喝得有点多了脑袋昏昏沉沉，想也想不到要挽留一下她们，或者吼一声她们不够义气!

只有耳边环绕回响的“二人世界”，二人世界……张锋西装革履，四个姑娘都喝多了，他却没有。他靠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对面的陈佳薇，看着趴着桌面上时不时还会打一个嗝的陈佳薇，看她一副好似不省人事，邋遢的样子……

桌子上的一个空的啤酒瓶倒下，一声脆响险些从桌面上滚落下来。陈佳薇闭着眼睛，像吐诉着梦话一样：“张锋，只……只剩我……我们两个人了，那，那我们……我们坦白一下吧……你，你还喜欢我，我吗？”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滴在她粘着油脂与奶油的衣袖上。

张锋像是不觉得陈佳薇的问题多少有些突兀一样，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没有多少的表情，反正陈佳薇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也看不到他的脸。

他走到陈佳薇的身边，伸手托起陈佳薇的一只胳膊试图将她扶起：“陈佳薇，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却看着陈佳薇根本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就只抬起了陈佳薇的那一只胳膊，人还有气无力的趴在那儿。

“你别扯开话题……你回答我……”陈佳薇使劲的收回自己被张锋拉着的那只胳膊，然后两只手在桌子上交替好了将脸埋在臂膀间。

张锋看着她在抽泣，压低了声音的抽泣，腹背一起一伏的，粘着奶油的发丝垂在她的耳边。“……你真的喝多了，酒吧也要打烊了，回去吧。”他依旧答非所问，低头看着面前的陈佳薇，不敢伸手再去拉她。

陈佳薇自鼻子里“哼”了一声，她抬起头，右手抚顺了一下遮住了她的眼睛让她难受的头发，“不说算了，你没……你没有喝多你就先走呗，我还要……还要等一个人呢……”她说完垂头闭眼笑了一声，又昏沉的趴在桌面上。

“行!陈佳薇……”张锋双手撑在桌子上，冷峻的脸上双眼有些泛红着看向陈佳薇的一头黑发，“我坦白，我是没有以前那么喜欢你了……哦不，是渐渐无感了。本来我也想晚点再跟你坦白的，之前不给你打电话，不接你电话也是我故意的，在一起这么久了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们不合适吗………本来今天是你生日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也想你开心一点……”

张锋说着发现自己越是说下去陈佳薇就抽泣得越厉害，慢慢的他的声音就低了，也没再说下去了。他伸手拉了一边的椅子坐下，双手垂在两边坐在陈佳薇旁边。看着陈佳薇，听她抽泣的声音。

“还记得我们以前在学校时一起演过的话剧吗？”张锋看着陈佳薇，语气没有了刚才的激动，倒显得柔和些许，“……我很难过，我好像真的成了话剧里的安培拉……佳薇，我对不起你，我今天都跟你说了，我是喜欢上了我公司里的一位同事了……”

“她可能没有你漂亮，但是我觉得她比你成熟，她比你更热爱生活，她比你努力，她不像你一样玩傲娇耍脾气……”

“这位朋友，你确定你口中的‘她’是陈佳薇吗……”张锋赫然回头，看向插他话的人，一位看着疲惫而严肃的男生，错愕与气愤之下又觉得他有些眼熟，听他继续说：“你哪根筋搭错了吧！你说了一堆，但除了那句‘她可能没有你漂亮’我双手赞成外，别的话你有用脑子吗？”

阿哥提着一盒蛋糕站在张锋身后良久却没有被发现，一路跑来他额头上的汗珠还没有消掉，胸口也还在急剧的起伏着，但他把呼吸声刻意压低着，静静站着看陈佳薇抽泣，听他不认识的男生在损自己的搭档。

陈佳薇从臂膀里抬起头，眼里溢满了泪水她看不清楚阿哥——她的搭档李一辰。但她觉得自己听到了她二十四岁生日里最让她开心，也最让她难受的一句话——

阿哥说：“兄弟你搞错了，我眼里的陈佳薇才不是你口中的不够成熟，不够努力，不够热爱生活的陈佳薇，相反我倒觉得傲娇的是你，至于耍脾气，谁不会呢？你不喜欢她了，还有我呢！还得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