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边陲，克多科小镇。

这里是距离天壁城最近的北国城镇，虽然不算繁华，但还是有很多的富商、平民走在被积雪覆盖的街道上，来来往往。

一条条白色的街道小巷把这座小城切割得如同迷宫。街道旁经营着各式各样的店铺，有餐馆，有商铺，更多的是商队运送货物的仓库。

人们会将日常用品或者新鲜的食物大量卖给商队，再由商队成群结队地送到驻扎在雪原上的北国军营里。

当然，不是每次送完货物都会得到报酬。更多时候，这些组织商队的富商都会被那些手握兵权的军官剥削。但他们并不气馁，他们会想方设法的利用军队再从那些平民身上找回自己的损失。而平民，却只有更加卖力的干活。

街上一队队冷酷的士兵来回巡逻着，人们在街上遇到后都纷纷避让。每天都会有无辜的平民，因为一个眼神，或者一个不经意地动作，而得罪这些煞星。那些人的结局，也全都毫无意外的惨死在了北国士兵的弯刀之下。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着，日复一日，毫无新意。沙瞳羽趴在客栈二楼的窗户上，已经看得厌烦了。

很多次他都忍不住想要出手教训那些士兵，却被众人大惊失色地拦住了。

解开了第一道“玦心印”的沙瞳羽，已经算是个高强的法师了。他现在可以轻而易举的在手里燃起火焰，当然也可以瞬间将那些士兵烧成灰烬。

但梦卭说：“这里是北国，我们和北国法师使用的法术有着本质的区别。如果贸然出手，一定会被人识破身份。”

可他实在忍受不了，每天看着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在大街上，被巡逻的士兵任意的欺凌，他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当上国王，一定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的国度发生。

梦卭告诉他：“南国是一个和平的国度，其实以它强盛的国力早就可以覆灭北国，但千百年来却始终都没有这样做过。只是两国边界的山脉缺口，修建了牢不可破的天壁城。在南国，人们诚心向善，是没有这样欺辱平民的事情发生的。”

她并不知道，此时的南国，已经完全成了另一番样子。

夕阳的余晖照耀在街道上，把行人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又是一天，即将过去了。

这时街道上，从远处走来一个破衣褴褛的老妇人。老妇人瘦得像一堆杂乱的柴火，手里拄着一个长竹竿，一边慢腾腾地挪着步子，一边用竹竿敲打着脚下的地面。

她和泠空一样，是个盲人。

老妇人的年纪看起来已经很老了，沙瞳羽无法想象这样的盲眼老人，是怎么在这样的世道生存下来的。

老妇人一边走，一边伸手去摸身边路过的行人，嘴里不停嘟囔着：“各位大人，你们有谁看见我的孙子了吗？他长得高高、壮壮的，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各位大人，你们有人看到吗？”

这样找下去，一辈子也不会找得到吧！沙瞳羽在心里暗想。他却不知道，梦卭曾如同这个盲眼的老妇人一样，在茫茫的天下间，寻找着自己。

这时，一队巡逻的士兵挎着弯刀从街道另一头走来。他们走在街道的中央，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匆忙躲避自己的人们。

他们要和老妇人在本就不宽的街道上相会了。沙瞳羽暗叫不好，却已经来不及阻止。果然，盲眼的老妇人撞在了巡逻士兵冰冷、坚硬的盔甲上。

“你找死啊！”一个士兵拔刀就要砍，沙瞳羽的心一下子紧紧地揪了起来。

但士兵举起的刀却被一个看似领头的队长拦下了，沙瞳羽不禁长长出了一口气。难得遇见这样好心的人呢！这个老妇人的运气还真不差。

沙瞳羽将下巴抵住趴在窗框上的胳膊，开心地扬起了嘴角。

队长皱着眉说：“刚下的雪，难得这么白呢！别弄脏了。”

沙瞳羽还在寻思队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其他的士兵却立即会意了。他们将老妇人围在中间，开始了一顿拳打脚踢。

硕大的拳头打在老妇人的脸上，穿着战靴的脚一下一下踏着瘦骨嶙峋的身躯，沙瞳羽的耳边响起了骨头断裂的声音。他们好像是在发泄着心中的怒火，或者是掩饰心中的惴惴不安，总之他们下手毫不留情。

直到打得累了，士兵们才大摇大摆的离开。留下那个老妇人的尸体，毫无生机地躺在白雪皑皑的街道上。她的胸腔已经塌陷，鲜血从她嘴角里溢出，最终还是弄脏了新鲜的白雪。

过往的人们纷纷绕过她，目不斜视的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这样的事情，还没有比看见有人笨拙地滑倒而更让人关注。

“畜生！”沙瞳羽愤怒地握紧拳头，法力顿时充斥在周围的空气里。

幸好泠空及时走进房间，他将沙瞳羽罩在透明的结界里，不让一丝法力渗出。

“算了吧，她已经死了。”虽然泠空看不见，但凭借敏锐的灵觉，他知晓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沙瞳羽控制住了情绪，法力渐渐消散。他转过头，冰冷地看向泠空，说：“这样的事情，我们就看着不管？你告诉我，我们修炼法术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即使你救得了她，可你救得了全天下这样的人吗？”泠空的脸上带着一种深深地悲伤。

夜色笼罩，一片片雪花开始飘向大地，城镇里一如既往地执行着宵禁。

天色只要黑下来，还敢在大街上行走的人，都会被巡逻的士兵抓起来。他们会把不遵守宵禁命令的人，送到前线的军营里，成为替冲锋士兵抵挡弓箭的肉盾。

沙瞳羽关上二楼房间的窗口，换上黑色的武士服，看起来充满了一种野性的力量。他像是愤怒的豹子，随时准备在荒原里向着自己的猎物飞奔。

他牢牢记下那几个士兵的模样，他们就是自己今晚的猎物。

沙瞳羽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走下楼梯，来到一楼客栈的大堂。客栈的木门已经被上了锁，这个时辰不会有人再冒死外出了。

沙瞳羽来到门前，手指轻轻一挥，空气里凝聚成的气流犹如利剑，将锁链斩断在地，发生“当啷”一声。

安静的大堂里，这声音听起来格外响亮。沙瞳羽停下动作，仔细听着是否有人察觉。梦卭他们的灵觉太敏锐了，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沙瞳羽就在原地如同木头人般地站了半响，只听到客栈里传来几缕熟睡的呼噜声。他长出了一口气，推开客栈的大门，外面的风雪一下就涌进了大堂。

“你是要去杀掉那些巡逻的士兵吗？”身后泠空的声音忽然响起，平静得如同死水。

沙瞳羽惊讶地转过身，发现大堂黑暗的角落里，泠空端坐着，仿佛在等待自己。

“你一直在这？”沙瞳羽问。

“是的，你关上窗户的时候，我就在这了。”泠空点起面前桌子上的烛火，角落里一下子亮起来。

沙瞳羽不得不关好门，来到泠空面前坐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等着泠空的训话。他知道，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好，他们是可以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惜死掉的人。

可他真的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老妇人的惨死却无动于衷。

就像是一个成年人，大笑着揭穿了小孩子一直相信着的童话故事。大人冷静却残忍地告诉小孩儿，童话里面的故事都是骗人的，是那些疯子们瞎写的，那些美好的东西全部都是假象。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安全，可那些人实在是太可恶了。”沙瞳羽犹豫了一阵子，最终还是低声地说了出来。

泠空躲在烛火里，英俊的脸被照得菱角分明，雪白色的瞳孔被照得忽明忽暗。沙瞳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也安静地坐着，不再说话。

过了良久之后，泠空忽然抬起头笑了，他轻声地说：“如果殿下真的想去，那就带上我吧！”

“你......”沙瞳羽惊讶得说不出话，他原本以为泠空的立场会很坚定呢！

“我除了是御医师，还是不错的结界师呢，有我保护你会更安全的吧！”这一刻，沙瞳羽觉得泠空长得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