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动山林呼呼啦啦地响起，就像是一群野孩子在奔跑着唱歌。

村子中间的篝火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篝火里的焰苗不断向上跳跃，撞在鲜嫩多汁的烤肉上，偶尔一滴肥油滴在火堆里，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火堆旁影影绰绰，村民们围坐着，一边分割篝火上的美味，一边大声地聊天，嬉笑着讲述今天上山打猎的过程。

忘尘的爷爷喝了一大口自己酿制的烈酒，冲着一边无精打采的羽说道：“怎么了羽小子？这么香，你还不多吃点？”

“他们并没有想要白吃我们的食物。”羽低声地说，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忘尘爷爷放下酒碗，皱着眉问：“你在说些什么啊？”

“金锭是那些士兵在推你的时候递给你的，他们想要拿这两块金锭换我们的麋鹿，他们根本没有想要白吃我们的食物，更不会欺凌这里的难民。”

羽看起来竟然有些气愤，但更多的是委屈。他在心里隐隐觉得，是忘尘的爷爷让自己冤枉了好人，毕竟自己从他腰间拔出匕首的时候，他是可以告诉自己这些的。

可惜，单纯如白纸的羽从未认真想过，这些都是这个老人故意而为之。

忘尘爷爷浑浊的目光里流过一丝精光，却被夜色掩盖无人发现。在眼前这个单薄少年为了忘尘奋不顾身拔刀的那一刻，老人竟然在冗长的几十年生命中第一次动摇了自己的信仰。

他实在不忍，将面前这个善良、单纯的俊秀少年，培养成一个冷酷绝情的棋子。于是，在羽向忘尘递出鹿角的那一刻，他向羽递出了那两块金锭。

老人心里忽然闪过一种奇怪的想法，也许百余年来就连天神都无法实现的愿望，可以因为眼前这个少年而完成呢！

“哈哈！”忘尘爷爷的目光再次变得浑浊，相比刚才一闪而过的荒唐想法，他更觉得动摇自己的信仰是因为今天的酒太过浓烈了。

自己醉了。

忘尘爷爷笑罢，一本正经地对羽说：“你可不要忘了忘尘的母亲是怎么死的？我们又为什么要从千里外的故乡逃难到此？这些和军队走散的士兵，他们穿过茫茫的雪原回到北国，就已经不再是活人了，他们是恶鬼！是被天壁之兽吞噬掉灵魂的恶鬼！”

“可是......”看着忘尘爷爷因为激动而变得愤怒异常的面容，羽还想再说点什么。

“我不相信今天的这些士兵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更不相信你看着忘尘受别人欺负而置之不理。”忘尘爷爷的话如同尖刀，再一次捅穿了羽因为错杀好人，而自责不已的心。

听到这边爷孙俩的对话，其他村民也拥过来，纷纷表示赞同羽今天的做法，并不住地夸赞他的勇敢，一边说着还一边大骂那些士兵多么没有人性。

七嘴八舌之中，羽心里的内疚减少了一些，却在心里肯定地对自己说：以后再也不能轻易地伤害别人了，毕竟这个世上还是善良的人更多，无论是平民还是士兵。

羽不知道，从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但现在，让他去杀害无辜的人，他真的没有办法做到。

村民们继续唧唧咋咋地聊着天，今天大家的心情都非常好，白天本来打到的猎物就很多，羽又杀死了威胁他们的士兵，大家喝酒、吆喝，场面十分热闹。

羽用刀子割下一大块瘦肉，递到忘尘爷爷手里，说道：“爷爷，下次上山打猎带上我吧！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

“小子，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没想到能够轻易杀死当兵的，行，下回打猎带上你。”忘尘爷爷的心情显然也好了起来，随口就答应了。

羽在这里三年，还从未上过牙耳山。村里人都说，登上牙耳山的山顶，就能看见雪原尽头的天壁城。他真的很想看看，那个在村里人口中的天壁之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忘尘爷爷的目光转向一旁，忘尘正坐在那里和几个村里的女孩子一边吃一边嬉戏着打闹。

一个和忘尘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笑着说道：“忘尘姐，你就别不承认了，谁不知道你嫁给羽哥是早晚的事情啊！”说完顿时引来周围女孩子们的一片笑声。

忘尘脸色唰的一下子变得通红，她偷偷向羽这边瞄了一眼，发现羽正看着爷爷，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谈话，心里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她假装生气的样子，又忍不住笑意，和那姑娘闹成一团。

忘尘的爷爷收回目光，低声对羽说道：“忘尘的命很苦，从小就没了爹娘，我年纪大了，真担心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羽一愣，不解其意，但他依然接口说道：“没关系，您虽然老了，以后我还可以照顾她呀！”

忘尘的爷爷饱含深意地看了看羽：“如果真的能够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惜啊！只怕我这小孙女没有那个命啊！”

羽觉得忘尘爷爷的话很奇怪，还想再发问，忘尘爷爷的手一挥，道：“陪我老头子喝点酒。”

羽接过忘尘爷爷递来的一大碗酒，猛地一口灌下去，辛辣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剧烈的咳起来，引来村民们一片笑声。

“喝不惯吧？你以前都喝什么酒？”忘尘爷爷看似随意地问。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羽想了半刻，终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吗？毕竟你已经恢复了三年了啊！”忘尘爷爷仍然不想放弃，继续追问。

羽他茫然地看向忘尘爷爷，问：“难道我应该想起些什么吗？”

“哈哈！”忘尘爷爷笑了几声，接着说道：“想不起来就算了，在这里不是也挺好的嘛！忘尘，给大家跳个舞吧！”随即向忘尘招手。

“好啊！”忘尘拉着几个村子里的姑娘一起来到篝火旁，嬉笑着舞动起来。

那是北国特有的舞蹈，就像寒冬里漫天飞舞的雪花。忘尘穿着漂亮的白色长裙子，犹如一只巨大圣洁的白色飞蛾，围绕着温暖的篝火，努力寻找着属于她的光亮。

看见忘尘开心跳舞的样子，羽低下头看向自己白暂细腻的手，他想起杀死那几个北国士兵时的样子，那只匕首就被紧紧握在这只手里。

“这就是我想要保护的东西，简单，却美好。”他对自己说。然后学着忘尘爷爷的样子，继续尝试着这辛辣的烈酒，温暖的火光照应在每一个人朴实的脸上。

第二天清晨，小雪淅淅沥沥地飘洒着，渐渐铺满了整个村子。

忘尘撑着纸伞欢喜地走进村子，在一片雪白里，留下了一排可爱的小脚印。她蹲下身在地上捧起一簇白雪，蹑手蹑脚地走入一间茅屋。

“羽哥哥哪去了？”忘尘走进茅屋后，却发现床榻上早已空无一人。本想捧着新鲜的雪塞到羽的被窝里恶作剧，不料这么早羽就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她一边收拾被羽睡得一塌糊涂的床榻，不禁想起昨晚羽为了自己而勇敢杀死那五个士兵时的情景。少女的心，再一次在寒冬里绽放。

谁不渴望能够有一个既英俊，又温柔，还能保护自己的少年宠爱自己呢？偏偏羽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年，不仅英俊、温柔，对自己更是宠爱有加。

只是忘尘不清楚，这份宠爱究竟是兄妹之间的亲情，还是朦胧青涩的爱情？想着想着，忘尘漂亮的小脸儿上泛起了一丝粉红。

羽今天趁着村民们都还没睡醒，就偷偷跑出了村子，他来到牙耳山的半山腰，想要安葬昨天那五个北国士兵。

不管怎样，都让他们入土为安吧！既然自己错杀了他们，那安葬他们的事情就应该由自己完成。

牙耳山的半山腰有一片竹林，十分安谧。牙耳山本就少有人来，这处竹林更是寥无人迹，是个长眠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