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黑衣谁人
眼见得天赐一天天长起,一切风平浪静。穆沉每日都会带着政务往眉烟的居处去处理,待处理的累了,便于眉烟宫中安歇。
而虽尚未大封,淑皇贵妃作为帝之生母理所当然的入住了永寿宫。因先前出了那一岔子,每当眉烟往永寿宫去给淑皇贵妃请安时,穆沉都强烈要求要跟随着,生怕淑皇贵妃会对眉烟不利。
淑皇贵妃虽是无奈,却也默许了穆沉的所在。再说眉烟为她生下这样一个讨人喜的孙儿,她又岂有再刁难的道理。
这日穆沉与眉烟双双至了淑皇贵妃宫中,头一遭的,淑皇贵妃并未像往日那般和颜悦色,反而带了几分复杂。“今日召你夫妇来,是有要事相商。”
穆沉看着她的严肃神色,已是猜到她想说些什么,果不其然,淑皇贵妃开口带了几分忌惮。“是关乎先帝的贤妃该当如何一事。”
穆沉垂下眼眸,神色如常。“其子谋反,她笼统不过是个罪妇,自该发配掖庭宫,贬其为庶人。”
淑皇贵妃迟疑片刻,这才复又开口。“你也知贤妃其人生于苗疆,精通蛊术,且又及其善妒,哀家只是怕,若你从轻处置了她,她会意图报复。此人危险的很,难保不会对你甚至对赐儿不利。”
穆沉闻言毫不介意的哼笑一声。“倒是险些忘了她精通蛊术,只怕父皇的猝死与她也脱不了干系。只是朕甚是不解,缘何父皇至死都不愿说出害他之人的名姓,朕不信是因他所说的怜那人用情之深。”
眉烟闻言思索片刻,随即看向淑皇贵妃,开口。“父皇不说,自有父皇的道理,儿媳不敢妄加揣测,只得猜测一二。儿媳私以为,父皇是想保全她。若能劝通贤妃,不再为乱,亦是可封其为太妃,安排其静养的。”
穆沉若有所思,片刻后接了话。“名为静养,实为控制,此也甚好,只是先帝贤妃的性子你也曾有所耳闻,并非善茬,尤其最宠爱她唯一的儿子骆顷宵。只是骆顷宵已死,朕实在想不出有何能使得她安定的方法了。”
反倒是眉烟沉思片刻,复又开口,带了几分惊疑不定。“罗氏。”
穆沉愣了愣,随即不甚赞同的开口。“你也知骆顷宵心中没有他这个元妃,纵使控制了罗氏也无甚用处。”
淑皇贵妃却在此时开口。“.....那罗氏,现被哀家控制在乡野之中,事有着孕的,哀家险些忘了。”
眉烟笑笑不置可否。“若罗氏有了孕,或许罗氏还有用,且由我来劝。”语罢便告退,着手去办。
眉烟问清了罗氏的去处,带了些滋补物品至了那乡野小屋,罗氏见到她无太大讶异,却生出几分警惕,护好了自己的腹部,生怕她会对自己的孩子不利。
眉烟如此看着罗氏,仿若看到了当初的自己,罗氏的身子不过七个多月,恰是骆顷宵出逃前留下的。眉烟知晓孩子之于母亲的重要性,故而柔了声开口。“罗姊姊莫怕,我不会害你。”
罗氏丝毫不信,依旧满是警惕的看着她。“你不会害我,难保不会害我腹中骨肉,他是二殿下的遗孤,你们又怎么会纵容他出生。”
罗氏语罢,看向眉烟的装扮,忽的笑了。“怎么,他肯冰释前嫌留你在身边?那他定容不得你腹中孩儿,怎么,你的孩儿没了,现在来害我的孩儿?”
眉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带着些怜悯看着罗氏。“我腹中的孩儿,从不是二殿下的。倒是你的二殿下,险些害死我们母子。我最能体会孩子之于母亲的重要性,又怎会害你的孩子?”
罗氏闻言惊疑不定的看着眉烟。“二殿下可知此事?”
眉烟顿了顿,垂下眼眸。“他一贯知晓。否则在北地时也不会意想着置我母子于死地。”
罗氏虽一贯知晓自己的夫君狠辣,却不曾想他已丧心病狂到加害一个有孕的人,由爱生很,不外乎如是。罗氏一时心绪难平,想到骆顷宵可能会做的一切,呼吸都急促起来。“他.....现今如何了?”
眉烟忽然不知该说罗氏蠢笨还是天真的好。新帝已然登基,她亦是已安然无恙,骆顷宵身为穆沉的宿敌,又怎会有好的结果。
可眉烟亦是知晓孕中的人最受不得刺激,因着罗氏一贯待自己不错,眉烟下意识想保住罗氏腹中的这个孩子。故而眉烟只是柔声道。
“他只是失去了踪迹,想来已然逃了。你不必太过担心,只消等他回来,好好劝劝他,我送你们夫妇去市井过安生日子。”
罗氏不疑有他,下意识般轻抚已凸显的腹部。“我早便劝他收手,只守着我与孩儿过日子,再不济也可求得一爵位衣食无忧,可他偏要拼一拼,他若回不来,当真对我与孩儿太过残忍。”
眉烟淡然看着她,虽是不忍,终是开口。“你腹中孩儿,若为女儿,我尚还可保住,可若为男儿,饶是陛下仁厚,怕也容不得他。”
罗氏咬了咬唇,放松了警惕,反而抓住眉烟的手,苦苦哀求。“眉姑娘.....不,皇后娘娘,还请您一定要保全我的孩儿,我活在世上,只有这一个念想了。”
眉烟看的实在不忍,柔声安抚。“以你我的交情,我自会想办法保全你腹中孩儿的,只是若生男儿,是断不能留在皇室养的。”
罗氏神色黯然,似在抉择,终于还是在一片寂静里叹息一声。“我应了你。若生男儿,请娘娘为他寻个好人家。”
眉烟望着罗氏,久久未语,罗氏有些急了,不顾自己身子已重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还请娘娘万万答应。”
眉烟反而无奈的笑了。“为何罗姊姊总想着骨肉分离之事,怕你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你且安心在此候着孩子出世,我自会多加照拂。”
罗氏不明所以的应了一声,眉烟忙将罗氏搀扶起来。“你我实在无需这样生分,当日你对本宫的照拂我都记在心上,现今是该还这份恩的时候。你身子正重,切莫如此动作,动了胎气。”
罗氏叹息一声,复又发问。“他们皆说二殿下已死了,你说是不是真的?他当真如此狠心么?我不相信,他还未给孩子取名字。”
她语气急切,明显希望被否决。眉烟笑了笑。“莫听那些嘴碎的人乱嚼舌根,你该信二殿下会回来的。”语罢却觉自己的话太过违心,连带着笑意都即将有破功的趋势。
罗氏却未留意她的神情,只喃喃低语。“等这段时日过去便好了.....等孩子生下来,等他回来,我与他一定过寻常夫妻的生活。”
她眼中的期翼太过明显,眉烟看得于心不忍,借口自己不能离开天赐太久,离开小屋。
见她走后,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隐匿于房梁之上,看着罗氏垂眸又哭又笑,神色些微复杂,终是施展轻功足尖轻点自未阖上的窗处悄然离去。
而眉烟实则并未走远,自另一侧破损的窗花处目睹了黑衣人的所有动作,不由心生警惕,却在一举一动里能感受到黑衣人并无伤害罗氏的意思,终是决定回宫之后派几个皇家军好手暗中监视。
眉烟回到宫中,派遣了几个高手暗中监视那个黑衣人还是否会到,保障罗氏安危,这才往寝宫去。
至了寝宫眉烟却见穆沉坐在案几旁挥毫泼墨,闻了脚步声毫不意外的柔声道。“烟儿回来了?来坐。”
他丝毫不问她所遇到的情景,她却已开始连带着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罗氏一心只想着保护好自己的孩儿,显然无甚异心,只想保全腹中孩儿。只是有一事引人注目。罗氏的居处有一黑衣人来往,显然是常客。”
穆沉闻言扬了扬眉,等她继续说下去。眉烟于是复又开口。“而看罗氏的样子,显然并不知情,而那黑衣人,明显没有伤害罗氏的意思。”
穆沉闻言沉思片刻,将最后一笔勾勒完,宣纸上赫然一个诈字,穆沉语气淡然柔和,带了几分求知意味。“烟儿对于此事如何看?”
眉烟垂眸看着穆沉留下的字,复又笑起。“烟儿的想法,自是与陛下的想法无异。”
穆沉搁笔而起,将那宣纸一并拿起,若有所思。“当日乱箭成雨,射中了谁,遗留了谁,却是不得而知。只是那几剑你我都看的真切,必死无疑。除非.....”
“除非,楚七有问题。”眉烟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接了话来。
“当日虽混乱不已,楚七虽断后观战,却也不至于无能在骆顷宵刺向昼阳的第一时间赶至,若他当真在乎昼阳,定会拼尽性命护其周全,而非目睹其身死,在敌手死后再乱剑砍其泄愤。”
“我问过师父,楚七跟随楚祚多年,忠心耿耿,与楚祚情同父子,若我是他,自会暗恨着骆顷宵的,若非是骆顷宵拉着楚祚结盟,楚祚也不会凄然身死。”
“只是楚七明显与昼阳熟识,这也代表着他与骆顷宵是暗中有勾结的。他对昼阳并非全无感情,只不过没有表露出来的那么深罢了。在当下的情形,楚七砍上骆顷宵几剑泄愤而不致死,也是情有可原。”
说到最后,眉烟全无笑意,“世间负心人何其多,如此有心机的我倒是头一遭见。他既然不在意昼阳,又何须给昼阳那样的希望。”
穆沉揽过眉烟深深叹了口气。“昼阳已去了,这个结果你我都不想。我的想法亦是同你解析的一般,若事实当真如此,找到楚七才是现下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