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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偏冷 作者: 许大侠 字数:2648 更新时间:2016-11-18 16:23:00

第6章 温乡酒

“噶~噶~噶~”

接云城提督府,鸡唱如故。

苏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隔壁床的被褥乱得像朵皱缩的菊花。他习惯性的把手伸进那团“花”里试探。

果然,已经冰凉了。

“这厮又早起了,丫的还不叠被子。”苏墨苦笑,翻身起床,三两下就换好了一身缁衣,又麻利地把自己的被子叠好。他刚要出房门,又瞥见隔壁床的那朵“花”,叹了口气,简直太不像样,甚至有损天罗刚硬冷峻的威严。

苏墨摇摇头,又折返回去替许临州叠被子。

打开房门,下人就禀报说许临州和提督早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此时,许临州正在马上,身旁也是匹枣红大马,马上坐着老提督。

“小伙,老朽可还不老吧!你可不要落后于我哦!”老提督爽朗地大笑,顺手就给马加了一鞭。马吃痛,一声长嘶又奋力向前。

许临州也笑,他喊了一句:“渴啦!”

老提督看也不看,信手从马肚下抽出羊皮袋,一抖手就丢给了许临州,羊皮袋里满满装的是酒。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就像剑师在舞剑,名伶在舞蹈。

许临州接过酒就往嘴里倾倒,酒水沿着喉管缓缓流入腹中,像是滚烫的热汤,从心底暖出来,在这严寒里流淌出热意。

许临州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这样放肆地在乡间小路上纵马,追着晨起的太阳。他突然想到传说里也有这样一匹马,永远跑在光与暗的交界,连阳光也追不上它。

许临州一转头,就看见老提督正张大嘴巴,像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炉,贪婪地呼吸着这乡间的气息。

真痛快!

许临州舔了舔齿缝的残酒,啧啧舌:“酒不错!”

天色已近中午,这不大不小的接云城,也被他们从一头跑到了另一头。马在一间不起眼的茅草屋前勒住。草屋前竖着一杆破旧的酒招旗,在西风里兀自晃动。

“这里就是你说的酒家?”

“先别急着不屑嘛!尝尝,你来尝尝就懂啦!”

老提督下马,在旗杆上拴好马绳,见许临州还坐在马上犹豫,也就不管他,径直走进了茅屋。许临州一个人在马上,觉得这西风还是有些冷的,也就下马跟着进去了。

老提督已经坐定,一个小厮在布置桌椅。桌椅极其老旧,面上的朱漆都斑驳了,桌上还有湿亮的油渍。许临州皱皱眉,心想这次被老头诓了。他没办法,硬着头皮找了老提督对面的位子坐下。

后厨传来乒乒乓乓的锅碗声,又传来菜去热锅的脆响。老提督点点头,说:“你下去吧,不用伺候我们。”

他又接下钱囊,沉甸甸的就全递给了小厮。

小厮急忙摇头,又摆手,不肯接钱。老提督只好又站起来,把钱囊硬塞到小厮手里,说:“伢子,你们家酒真心不错,要搁在宛州得翻十几倍价钱,贱价卖亏了。就收下吧,要真那个的话,跟你爹说待会儿给我带点回去。”

老提督用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小厮的头,他这才收下。退下时又带上了门。

现在屋子里只有两人对坐。老提督从怀里掏出手帕拭掉桌上的油渍,再自己斟了一碗酒,又起身给许临州斟满。他轻轻啧一口,微闭上眼,尽是回味。

许临州看他很惬意,也试着饮了一小口,先是如糖风的清甜,后来就是苍山与海一般的厚重。如果说青阳魂是刀的霸烈,那这酒就是雨的绵长。

“酒馆是这父子俩开的,小伢子出生就不能开口讲话,他母亲在淳国,据说又嫁了户有钱人家,把这穷父子丢在这鸟都不拉屎的接云自生自灭。”老提督一挥袖又饮了一大碗酒。

许临州听得他话未尽,也就侧耳倾听。

“这父子唯一绝妙的手艺,就是酿酒,酒龄不长却格外有味道。上次来了个天启的公子,据说是个什么文人吧。沿途到此处,喝了这酒后说‘情苦之人饮,慰相思;久别之客饮,盼归程。’大概酒里真的酿进了相思吧!”

老提督眼窝通红了,他也不看许临州,自顾自说:“他喝完之后留下几个字就真的回天启去了。”

许临州顺着老提督的目光看去,在里墙上贴着一张纸,笔走龙蛇写着“温乡酒”三个字。纸是宛州产的宣平纸,晕墨很合适,字是前朝太常谢斩石的斩石体,为书界一绝。看得出写字的人极其用心,可父子俩压根没想要把它裱起来,就这么胡乱弄点浆糊贴墙上了。

“可惜了!”

“可惜了这幅墨宝吗?我倒不觉得可惜。这几个字裱好固然能揽得许多客来欣赏,可就失了如今这份安静。试想下,这样安静的郊外,这样安静的酒家,这样安静的吃酒烧菜,加上你我这样安静的客人,不也挺好?

“其实也就像我们接云,这么多年苟且地并且安静地活在晋国和楚卫国的夹缝里,不也是因为这里没有什么值得大国觊觎的珍宝重器吗?”

老提督顿了顿,咽一口酒,苍老的手掌揉揉通红的眼睛,又说:“然而这仅有的宁静也将不存了!”

有时候这世道残酷得让人无力,人不争名,人不逐利,人就想有棵桃花树能安安静静地喝酒,就想有亩田能安安静静地种谷子。可这世道连一棵树、一亩田都不舍得给人。怪不得古来愁人多饮酒,只有在酒醉里,才能寻得这方静土安眠。纵然只是个短暂的梦。

酒坛就在桌脚,老提督拎起一坛,拍裂泥封,给自己斟满,又递给许临州。许临州接过也斟满了。

“你信长门教吗?”老提督问。

“我是天罗,刺客如何能信教?”许临州说。

“哈哈,老朽忘了,老朽也不信他们那一套生死轮回之说。可他们说‘杀孽’,凶杀本来就是在造孽。其实在找你们来之前,我去西边那个小庙里去祈问过一位长门僧,心想如果他认为这样是错的,那我就不准备找你们来了。他说‘杀是孽障’,‘以杀止杀’就是在摧毁浮屠。可他又说‘倘若这样能救人的话,哪怕只救一个人,这孽也是该去做的。天底下只有佛能不造孽不杀生地救人,但人,毕竟不是佛。”

“人,毕竟不是佛……”许临州喃喃自语。

老提督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筒,拧开筒盖,抽出一卷洁白的帛书,递给许临州,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

“呈上国河汉姬大将军:

天地作炉,万物为薪。雄兵阵列,血泪并煎……”

许临州知道自己看不得这种军交帛书,多看一眼也是诛杀的大罪,急忙收起来交还给提督。

“你且看看无妨!”老提督说。

许临州还是摇头。

“唉~”老提督叹息。他卷好帛书,放进竹筒。又取下桌上的蜡烛,侧着把蜡泪滴在竹筒的接口处,说:“这是我拟的一份帛书,给晋国主帅的。长门说得对,‘以杀止杀’终究是在造孽,我求他们不要打我们接云。我把帛书交给你,能不杀就不要杀吧!”

蜡泪一滴一滴,终于是将竹筒封住了。烛火晃动,老提督的侧脸在烛光下,慈悲得像白马寺的佛像。

许临州起身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竹筒,放在胸前的衣襟里。

“长门教的苦庐禅师说:‘人生而平等,却不往而不在枷锁之中’,我不信长门,但我信这话。”老提督移开凳子,在许临州面前跪了下来,如同千钧,“为接云城,为这城里一千二百户百姓,为这宁静的原野,为这父子,就为这碗酒,请君赴命!老朽在此谢过了。”

老提督的眼睛浑浊,许临州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接起桌上的酒,仰头一饮而尽,转身大步离去。

“可我觉得‘人生而不平等,却无往不在打破枷锁当中。’”

只听得马儿轻嘶,马蹄声隐在斜阳里去。

作者的话
许大侠

今天有些感慨,一小孩拿着我的手机要听TFboy的歌,我个人对他们不太感冒,所以没有下载过,就打开wify让他听。 小孩摇头哼哼的那种沉迷、那种虔诚让我仿佛看见我当初听许嵩的样子。 对个人来说,音乐是种神圣的东西啊,不容亵渎。 【我慢慢的写,你们慢慢地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