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岗山一带有片玉湖，烟波浩淼，一望无际。这里生活着许多水鸟。当然，也少不了打渔的渔人。有一个小渔夫，他叫罗士信，年方十三岁，是个孤儿。

罗士信皮肤赤黑，个字不高却敦实，铜铃般的大眼睛没有世俗的尘埃。他从小就没有父母和兄弟姐妹，风里浪里长大，八岁就给地主打渔、摘菱角，冬日里冰雪封冻了湖面，他就得给地主喂马、打柴、割草、放牛。

他是个野孩子，没有太多是非善恶的概念，似乎没人教过他这些，倒是却有一身蛮劲儿，这大概就是父亲留给他的礼物。

罗士信从小在风里浪里长大，学会了很多本领。他会泅游数里，潜水沉浮，知道哪里有一片二里宽、三里长的芦花荡，知道大雁在哪里生蛋，知道野鸭在何处藏身，知道在哪里能打到肥美的鲤鱼，他熟悉这烟波浩淼的玉湖，划船或是泅水，即使闭着眼睛，也一步不会走错。

罗士信还会用石头打鸟，人家神箭手一箭双雕，他却是一石二鸟。当然，他也会用弹弓。

这一天早晨，罗士信又在湖中打渔，他嘟着嘴，吹着口哨，一会学水鸥叫，一会学鱼鹰叫。

茫茫晨雾如一张巨大的渔网覆盖住湖面，罗士信划着一叶舟航行在浩淼白雾之中，茫然水波之上，一叶小舟像一只凌波飞翔在雾空中的水燕。

他穿一件小白褂儿，高声唱道：“水流鹅,莫淘河。 我鱼少,尔鱼多。 竹弓欲射汝, 奈汝会逃何。”

罗士信拿起鱼叉，往水里一叉，叉起一条肥美的鳜鱼。

这时，他听见一个凶恶而蛮横霸道的声音：“野小子，从今往后，不准在这湖里打渔！”

罗士信回头一看，声音是从一条船上传来的，原来是一个彪形大汉，领着四个喽啰，还有一个年轻公子，一看就是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

罗士信一点不觉害怕，他对那船人说道：“我们老爷吩咐我在这湖里打渔，怎么了？”

那彪形大汉上前一步，用手一指身后的纨绔公子，气势汹汹地对罗士信道：“你道他是谁，他是县老爷的干儿子，这片玉湖都是我们少爷的，我们少爷你可惹不起！”

罗士信年纪小，又没人教他这些人情世故，他不懂这其中弯弯绕绕的利害关系，只是见此人蛮横霸道，不由得小胸膛里怒火中烧，一叉腰冲那边喊道：“有本事上岸较量较量！”

“好啊！野种，自己倒来送死！”那彪形大汉对几个手下说：“把船摇上岸去！”

罗士信默默不语，飞快地把船划上青青河岸，那汉子也上了岸。罗士信脱了白褂，赤着上身，只系一条短裤，露出赤黑精壮的小上身。罗士信和那彪形大汉肉搏，使出来十三年学的所有本领。

罗士信力大无穷又机灵，躲过了敌方不计其数的袭击，却不知怎的就把那彪形大汉打得倒在草地上流着鼻血求饶：“小爷爷饶命！小爷爷饶命！”

那些小喽啰个个吓得两腿颤颤，但见到头领吃亏，不得不一拥而上，来教训罗士信。罗士信赤黑健壮的臂膊一挥，又横扫数人。

那彪形大汉从草地上爬起来，却不敢再战，向罗士信赔了不是，罗士信巍然不动，大喝一声：“去吧！下次再欺负人，刮着你的鼻子叫你学狗爬！”

那彪形大汉狼狈地上了船，站在白衣公子的身边，指挥着两个跟班把船划走了。

罗士信哪里知道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天下午，那个彪形大汉领着披铠戴甲的一大群兵丁，气势汹汹来到了地主家，要地主交人。

当天下午，罗士信正在地主府中喂马，一个老长工急匆匆找到罗士信：“小把戏，你近来可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罗士信有些发懵，想了想才说：“今天早上有坏人欺负我，不让我打渔，我和他们打了一架。”

老长工一拍大腿：“小把戏，你可闯了大祸了！你打的是大户人家当差的，人家领着官兵找上门来了！”

小士信一瞪铜铃般的眼，二话没说，拔腿就往外走。他走到前厅，见是早上碰见的被他打了个落花流水的彪形大汉，不客气地说：“我说了，你要再欺负人，刮着你的鼻子叫你学狗爬！”

“跪下！”地主老爷暴喝道。罗士信不明所以，但他听地主老爷的话听得惯了，就跪下了。

地主老爷一踢罗士信，喝道：“混小子，快向这位二太爷道歉！”

罗士信不服气说：“是他们先欺负人，不让我打渔，我凭什么要道歉！”

地主老爷又一踢罗士信，对彪形大汉说：“这狗奴才，你们带走，听凭发落，莫让他跪脏了我的地儿。”

两个官兵来抓罗士信，罗士信双臂一挥，那两个兵丁退出去好几步。

更多的人想来抓罗士信，罗士信站起来和他们打斗，他像头失控的小豹子，撕、打、踢、咬，双目发红，毛发倒竖，小脸通红，大家都不禁有些怕他。

“别打了！”彪形大汉喝住了众兵丁。他抱拳对罗士信说：“小兄弟，好样儿的，咱们向你赔不是，以待客之道把你请到县老爷府上，你看怎样？”

“哼，今天早上就不让我在玉湖打渔！你是骗子，我才不上骗子的当。你就是八抬大轿，也别想叫我到你那府上去。”罗士信不识抬举，铜铃般的眼里毫无世俗的尘埃：“你要真心认错儿，就给我学狗爬！”

“二太爷”额头青筋暴起，又恢复了蛮横凶残神色：“野小子，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想活了！来人！”

所有的士兵拿着绳索，手执枪矛一拥而上，十三岁的罗士信终是寡不敌众，被迫束手就擒。

当晚，罗士信被绑到官府上，打了二十大板，发配到牢房。

牢里的犯人都有家人向狱卒行贿，得以一点点“照顾”，罗士信是个孤儿，哪有人替他买通狱卒？幸亏牢里有个六十岁的老狱卒，看罗士信是个孩子，又想起十几岁上出痘疹死去的独生子，对罗士信还稍为照顾些。

野草般的罗士信，在牢坑里才不至于自生自灭。

一天半夜，老狱卒叫醒了罗士信。

老狱卒对罗士信说：“小把戏，我给你解开脚镣，你快逃出去吧！”

罗士信问：“老爷爷，你把我放跑了，那你怎么办？”

老狱卒说：“我只说我看守不紧，打盹时候让你挣开锁链跑了，老爷子会作好手脚，你只管逃！”

罗士信跪拜道：“爷爷——”他不懂事，说不出动听的话来。

老狱卒道：“快站起来，事不宜迟！”

“小把戏，你听着！”老狱卒三下五除为罗士信解开了脚镣，“你出去就一直往南，逃到瓦岗山去，求求瓦岗寨的混世魔王，求他收留你！”

“爷爷，我记住了。”罗士信说。

“尕小子，快逃！不要回头看。”老狱卒说。

罗士信逃出了牢狱，头也不回。